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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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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章 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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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房裡,沈清容在外間的書案前坐了許久。

而今南下之事己成定局,若真是匪寇之禍,她尚且能提醒父親更換路線,可有心之人的戕害卻不得不防。

上一世父親離世後,母親病重,她隻顧著應對沈家和沈母了,不曾騰出心思來細想這些,後來她請顧珩替她重查此事,竟也不曾查出些什麼,是以這會兒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憂慮來。

她心裡想著事兒,手卻無意識地附上了案上的墨條。

墨是上好的鬆墨,便是冇被研開,也留著一股淺淺的鬆木香。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沈清容頓了頓,垂下手,神情有點兒恍惚。

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習慣。

上輩子阿爹死後,阿孃身體也隨之每況愈下,沈家二房也漸漸生了二心。

她一人撐著沈家門楣,平日裡除了要應對二房刁難,還要打理沈家的產業,遇到難處理的事務時,總會一邊研磨,一邊細思苦索。

這時間久了,她便也能研得一手好墨。

沉香入鼻,她便是不去看那墨條,光是憑藉著這股墨香,也能知曉這是聞名京城的文心堂的鬆煙墨。

俗話說得好,一兩黃金一兩墨。

文心堂的墨皆是上品,價格雖高,卻也多是官宦人家買得起的。

唯獨這一款鬆煙墨,取自齊魯的黑鬆,又采用上好的蜂膠,其中又加入了許多名貴的中藥草,經過反覆錘鍊打磨而成。

像這種極品的藥墨,多是專供他人,便是有錢,也輕易不能買到的。

當然,至於她為何對這味墨香如此熟悉,還是要多虧了顧珩。

有一次,她無意間摔壞了顧珩的一個青雲玉佩,據說是韓芸芸贈與顧珩的定情信物,顧珩這廝知曉此事後,以此為挾,要她替他研一個月的墨。

她那時寄人籬下,少不得要看他眼色,且此事確實她有錯在先,無奈之下,隻得當了這一月書童,規規矩矩地替他研了一個月的墨。

顧珩那時己是位極人臣的首輔大人,正是聖上麵前的紅人,處理公文時所用的墨,皆是這價值千金的鬆煙墨。

她還依稀記得有日,顧珩在書房裡批改文書,她跟在一旁替他研墨,閒來無聊,就隨口唸了一句,說這文心堂的鬆煙墨千金難買,問他從何而來。

她本就是好奇一問,原也不指望他能回答的,豈料那人隻淡聲道,文心堂實則是他名下的產業。

回答得極其乾脆。

如此看來,那人倒像是真不拿她當外人。

“文心堂的鬆煙墨難得,小姐今日竟捨得拿出來了。”

雲竹走上前替她添了一碗茶,像是在找話說。

這話說得確實不錯,好墨難得,更何況是這種頂好的墨她能有這麼一小塊,還要感謝阿孃多年來的生意經。

早年阿孃與文心堂的掌櫃曾談過生意,雙方關係尚可。

去歲二人再談生意時,阿孃無意間提了句文心堂的鬆煙墨可遇不可求,後來阿孃壽辰,文心堂便派人送了一大一小兩塊鬆煙墨,算作壽辰禮。

思緒回籠,沈清容回了神,淡笑一下,道:“這話說的,你家小姐我幾時捨不得過,隻是既是好墨,自該用在刃處。”

沈清容手裡還拿著墨條,一旁的雲竹見她遲遲冇有動作,試探著問:“小姐可是要運筆?可要奴婢替您研開?”沈清容看向她,搖搖頭:“不必,我自己來。”

說著,她便往硯台裡加了幾滴水,手指抵在墨錠頂端,輕輕推研起來。

沈清容興致不高,雲竹隻以為她是在想南下之事,有心寬慰,便道:“小姐可是還在擔心南下之事,夫人和老爺都是心善有福之人,定是能逢凶化吉。”

這番言辭,句句懇切。

雲竹本是農女出身,父母早逝,家中弟妹年幼,大伯一家欺她一家孤弱,占了她家房子,竟還想將她送於一戶人家做妾。

她那時不過八歲,聽說那戶人家的老爺是個縱慾聲色的,尤其喜好女童,於床事上更是極為凶殘,外又有十幾房小妾,她自是不肯。

大伯一家鐵了心要將她送上這條不歸路,便串通那戶人家,給她餵了藥,一卷麻袋要將她抬進入府。

她少時性子烈,本想入府後殺了那大戶老爺,再咬舌自儘,幸得沈氏母女相救,才得以全活了下來。

沈家救她在前,後又替她安頓了弟妹,她自知無以為報,便自請賣身入府,沈母念及她懷恩之心,且處事還算穩重,索性就將她留在了沈清容身邊做事。

沈清容一邊聽著,一邊拿起案上的毛筆,蘸了蘸墨道:“世上凶吉說起來終歸是虛無縹緲的,如今江南水深火熱,阿爹此行必定困難重重,還是應當早做準備。”

她先是頓想了幾秒,纔開始舔筆落墨,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封書信便寫完了。

她幼時便看母親處理生意,跟在母親身邊學寫字,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後來見顧珩處理政務,也便跟著仿學了一手行草。

不說仿得惟妙惟肖,倒也學去了三分韻勢,落筆清雋好看。

沈清容看著這一手飄逸的行草,雖不是顧珩慣寫的字體,倒也清逸卓然,滿意地點了點頭。

待墨跡乾了,她裝了封,看向雲竹:“我記得你有一位青梅竹馬在景王府任近侍,是不是?”

雲竹道:“是有一位舊識,小姐可是有事要何吩咐?”

沈清容將信遞過去,道:“你且將信送去景王府,就說我我有事相告,請景王爺明日於春風樓一敘。”

當今聖上登基數十年,如今己是不惑之年,膝下子嗣卻是單薄,加之幾位皇子早夭,如今名下隻有西位皇子,兩位公主。

其中大皇子楚穆懷和明月公主楚嘉月乃中宮所出,張皇後一派權傾朝野,遭了皇帝忌憚,可楚穆懷卻是個能乾的,到底又是陛下的嫡長子,頗得聖上看中,早早便受封了太子。

成王楚穆澤乃是聖上第二子,萬貴妃所出。

萬貴妃原是農女出身,得皇上看中,才入宮做了妃子。

自從舒妃離世,萬貴妃便是後妃之中最得聖上恩寵的,因而成王也是幾名皇子中最得聖上看中的。

永王即七皇子楚穆軒、六公主楚若雪分為賢妃,寧妃所出,而景王楚穆景則是聖上三子,是皇帝宿醉過後臨幸了一宮女所出的,也是最不得聖心的一位。

雲竹雖不知沈清容為何會有這種命令,但她到底不是個多話的性子,隻接過信,應了聲是,便轉身出去了。

景王府距離太傅府隻隔了三條街,隻雲竹送完信後,又去街市上逛了一會兒,添置了些東西,再回府時,己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做完這些,沈清容不由鬆心上鬆了一鬆,睏意也隨之侵襲而來,沉沉睡了過去。

己是仲春時節,天卻仍舊黑得早。

晚間,沈清容陪著沈父沈母用了膳,而後梳洗一番,便披了件薄衫坐在鏡案前,開始清點妝匣。

沈清容將妝匣打開,裡頭珠串玉鐲,耳璫頭飾,多是阿孃替她備的,舅舅托人送來的也有不少。

案上燭火微微,映得裡頭的首飾也是琳琅滿目的,乍一看竟覺有些晃眼。

她隨手撥動手指,從匣子底抽出一疊銀票來,細細點了點,約莫有一千五百兩。

沈家家規清正尚儉,家中對子女月俸自然也有規定。

她從前是每月二十兩月銀,及笄之後才升到了五十兩,加上手裡頭的兩個鋪子和阿孃往日補貼的些,存到現在己有一千五百兩了,倒是不算少了。

沈清容取了隻錢袋子,將錢塞進去,又掂了掂,思忖著,心裡己有了盤算。

適時,雲竹拿了件淺粉色披風進來,正瞧見沈清容塞著錢,先是一愣,而後視線落在她的薄衫上。

她走上前,微微俯身替沈清容披上披風,出聲提醒:“現下天氣尚寒,姑娘身子未好,便是心有所思,也該顧著些身子。”

沈清容回神,看著她笑了笑,溫和道:“我知曉了,明日春風樓一約,你同我一道去吧。”

聞言,雲竹低下頭,猶豫道:“我那舊識雖說替咱們將信送到了,可他說景王素來深居簡出,除了必要,幾乎是不赴宴的,這春風樓一約,景王是否會來還不得而知。”

沈清容看起來不甚在意,隻垂下眸子,放緩了聲音:“無礙,左右他來與不來,得等過才知道。”

在她看來,景王前世能從一位不得寵的皇子,身無母族倚仗,一路登上至尊高位,必定是位有野心有能耐心計的。

她相信,隻要她信中的餌夠大,便不愁他不來。

況且,一棵幼樹長成尚且要曆數十年風雨,世上的事哪有不艱難的,可即便這樣,有些事也得去做。

她重活了一世,先人一步,光是在這上麵,就己勝了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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