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府,這幾年要比從前富裕很多,庭院有擴建,傢俱,擺設全是講究,連下人也增加許多,更彆提瓷器茶皿都用當今最上等的。
看到這樣古色古香物件,六兮纔想起,她在現代,身為劉玥時,為何會對這些古文能夠準確無誤的判斷真假了。大概是受這一世的影響,是一種本能吧。
想起在現代的生活,不免有些擔心周成明若聯絡不上她,會不會擔心?若是說,回到這一世,她對現代,唯一的牽掛便是周成明。如果早知道他們的緣分這麼短,以前就對他好一些,少留點遺憾。
她正兀自出神,忽聽她娘說
“這些東西都是皇上差人送來的。你雖被關在六池宮,但皇上對咱們甄家卻是十分好的。這幾年,你爹爹跟哥哥也在朝廷受到重用。”
“那就好。”
六兮已打探出來,原來寅肅冇有告訴任何人,她已經跳崖身亡的事情。他隻說,她犯了事,被囚禁在六池宮,不得出入,更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否則一律處死,包括甄家人。
“兮兒,你私逃出六池宮,若是被髮現,如何是好?”
甄將軍看到自己六兮自然是高興,但卻也不可避免的擔憂這個問題。這幾年,皇上對六兮,是恨之入骨,連名字都不準提,他是最清楚的。現在看著六兮,蓬頭垢麵,滿身的塵埃,又穿著稍奇怪的服飾,便認定她一定是私自逃出宮。
因為她爹的一句話,氣氛一下壓抑下來。爹孃,哥哥都擔憂的看著她,初見麵的喜悅之後,幾人便已冷靜。
六兮忙安慰道:
“沒關係,六池宮常年無人能走進,不會有人發現我不在,我隻是想你們了,回來看看你們,再尋個機會回去便是。”
六兮雖這麼安慰,但心裡卻也忐忑開,她這樣貿然回到甄府,會不會給家人招來殺身之禍?是她想的不周全了。
“兮兒,是爹對不起你,一直冇有辦法把你從六池宮救出來!”
娘聞言,開始啜泣。
“你爹爹跟哥哥,在戰場上雖屢立戰功,在朝廷也是位高權重,深受皇上賞識。然而,卻不能在皇上麵前提你一個字。前些年,你爹為你求情,剛提到你的名字,皇上當即就臉色鐵青,大發雷霆,嚇的滿朝文武百官都跪地,縱然是你爹一生馳騁沙場,什麼樣的陣仗冇見過?但也被皇上的樣子嚇得回來後,便生了一場大病。這兩年,皇上的性情大變,朝中已無人敢跟他說話,凡有人逆著他心意的覲言,輕者被降職,重者被罷官。他治理天下是奇才,卻也**,倨傲得狠。通朝的老百姓無不對他豎拇指的,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比前朝好過百倍。但隻是咱們這些大臣,伴君如伴虎”
她娘還想繼續說,但是被她爹製止
“婦道人家,莫要多言。”
她娘看了看她爹,低著頭,看六兮,卻忍不住,還是說
“你爹爹跟哥哥再也不敢在皇上麵前提你,宮裡頭的人,更是忌六池宮為洪蛇猛獸,誰聽到都要避諱。我們隻能乾著急,一點法子都冇有!”
“兮兒,你當年到底犯了什麼事,遭到如此的待遇?你從前雖是任性了些,但也是知輕重的,定然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他們的一番話,讓六兮徹底清醒,看來甄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必須儘快離開,她不知道寅肅會這樣的恨她。
她的到來,不敢讓底下的傭人知道,所以爹孃早早安排她去睡。還是她從前的閨房,在閣樓之上,開了窗,外麵是個花園,花草蟲鳴,漫天繁星,她坐在窗前,吹著微微的涼風。直到此刻,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說她現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纔是一場夢?虛虛實實間,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人真的有前世,而她回到前世。
坐在這間閣樓上,太多記憶洶湧著朝她襲來。這個位置,寅肅曾經也坐過。是她偷偷帶著他來的,也是這樣的夜色,他承諾給她一生。
那時,他還是三皇子,從小聰穎好學,驍勇善戰。跟著前皇走南闖北,攻城略地,小小年紀,既有勇又有謀。但是,因為他的出生與其他皇子比便不好,跟大皇子更加無法比擬,因他的孃親隻是一名宮女,臨死了也冇冇名冇分,前皇未曾重視過他。
六兮記得有一年,中元節,寅肅騎馬帶著她去城郊,把大把大把紙錢扔向河流,指著萬裡山河,對她說
“總有一天,我要為她建皇陵,讓全天下人都來朝拜她。”
當時他的母親是個宮女,死後連個葬身之地也冇有。那時候,寅肅說這番話時,六兮並不懂在他的眼裡,一生已經奠定,仇恨,野心,都已牢牢在他心中。
或者六兮是懂的,但不肯接受。
所以,後來,他要娶北厥國公主倉若鈺為妃時,她不吃不喝,以死要挾。
“你可還記得,你帶我進宮時,如何承諾我的,給我一生妥帖的生活。”
他說
“阿兮,這隻是權宜之計,我想給你一輩子妥帖的生活,但我必須要去爭要去搶。朝中雖有很多大臣在暗中擁護我,但父皇不可能把皇位傳給我,其他皇兄也對我虎視眈眈,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盼著我出錯,好讓我萬劫不複。我需要與北厥國和親,我需要有他們的兵力支援。阿兮,你給我時間。”
那一刻,六兮懂了,明白了,他的野心與抱負,更加知道,在他心中,江山與美人,江山纔是最重要的,何況倉若鈺亦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他說
“阿兮,我生在帝王家,從出生起,人生永遠的課題就是爭與奪,如何使自己能夠權傾朝野。”
他的決定,她無能為力。
他最終還是娶了倉若鈺,權宜之計也不過是個理由,倉若鈺懷孕了!
那時候的六兮,性格剛烈又任性。她怎麼能容得下倉若鈺?她對倉若鈺處處刁難,這是眾所周知。
最初時,寅肅很縱容她,無論她對倉若鈺做出多過分的事情,他從來不聞不問,直到倉若鈺意外流產,直到,那根白玉牡丹髮簪插進了倉若鈺的胸口,他才發了狠,發了瘋,不分青紅皂白,甚至不問任何原由,把她關進了六池宮。
她大哭大鬨
“我冇有害她。是她自己摔的,那個玉簪也是她自己插進胸口的。她是個狠毒的女人。”
可冇有用,寅肅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冇有任何溫情,隻是冰涼看著她,無論她如何哭鬨,都冇有絲毫的鬆動。
比起她潑婦似的哭鬨,倉若鈺楚楚可憐的樣子更加能得到男人的珍惜,況且,她的背後,有北厥國的王子要替她討回公道。
冇人管六兮死活,在六池宮,孤燈相伴,最後流掉了她與寅肅的骨肉,她跳崖身亡。
那時的日子現在想來還是不寒而栗的,更何況現在,她比以前冷靜自持,也更有豐富的人生閱曆,不再以男人為中心,不願依附於任何人而活。
她要活出她自己。
甄府她也是不能久待的,不能連累家裡。就讓寅肅繼續以為她已死,而家人繼續以為她在六池宮便好。
之後的兩天,她粘著爹孃哥哥聊天,聊從前的種種事情,但都閉口不再提寅肅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一個人,問道
“爹,你這幾年征戰玄國,可有見過玄國太子也烈?”
六兮想的是,若是她真的無處可去,或許可以去投奔也烈。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次,隻要她有危險,便會出現的也烈。
也烈,也烈,似乎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呼之慾出,但是忘記了,想不起來。隻是隱隱約約,竟然把也烈與無玄大師的臉重疊而來。
玄國自來是一個有著神秘色彩的國家,精通醫術,毒術,巫術,而他們的國人對自己的君主都是推崇至極,能生能死。
甄將軍聽完六兮的問話,想了想之後纔開口說
“前兩年去玄國時,遠遠的見過幾次。初時,隻以為他不過是個謙謙書生,根本未把他放眼裡。然而幾場戰打下來,著實把我們震懾了。他的隊伍紀律嚴明,士氣極高,無論士卒小兵,還是將領,無不聽他的號令。若不是我們通朝人多,以我的才乾,是要輸給他的。幾次交鋒下來,我對他這個人是十足的敬佩。將來玄國若是能有他帶領,對我們天朝將是更大的威脅!”
甄將軍毫不避諱誇獎敵手,心胸坦蕩。而六兮聽著也高興。無論她與也烈是如何的身份,但內心裡,卻把他當成至交。
“隻可惜也烈對權力地位並無興趣。他嚮往自由,雲遊四海!”
甄將軍沉默的看了六兮一眼,接著說
“兮兒,我知你與有著深交。你小時候隨我征戰到玄國,被俘虜當了人質,因此認識了他,又受他的保護冇遭一點罪,爹也深為感激他,然而,我們兩國向來是敵對的,特彆是你在宮裡,要時刻小心纔是啊。”
“我知道的!”
當年,還在宮中,六兮對此一直守口如瓶,寅肅並不知道他與也烈的交情。後來進了六池宮,也烈倒是在夜深人靜時,避過重重宮苑來瞧過她幾次。那時,窗外下著大雪,她在屋內點著暖爐,溫著米酒,與他把酒言歡,很是快活。
如今想來,心裡都是脈脈溫情。那時的六兮,那時的也烈,那麼好。
但是,現在經她爹的提醒,玄國她也是去不了了,否則定然會背上賣國的罪名,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啊!
想不到,從現代回到這一世,竟然已無歸處。
為了寬家人的心,隻好撒個謊說
“我明日就回宮裡去,這一彆,不知何時再能見 !”
“你回去,等爹想辦法讓你出來。哪怕皇上要我項上人頭,我也定然會拚力救你!”
“千萬彆!我在六池宮雖然清冷了些,但是日子也過得太平,不用再與任何人去爭去搶,肆意快活比以前任何時候甚。隻是我們見麵時機少些,那也無妨。我知你們過的好就知足了!”
六兮連聲製止爹跟哥哥要救她的想法,否則他們一去寅肅那求情,就露餡了。
娘聞言,眼淚淒然流落
“兮兒,苦了你了!”
隻是這一句話,六兮好不容易控製好的眼淚差點絕提。當年他們就曾勸過她,六宮後院,是非最多,怕她這樣的性情早晚要出事,而她當年占著寅肅對她那一點點的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世故,自信滿滿的進了紅牆深院,卻終究還是落瞭如此下場。
哥哥喝了一杯酒,滿麵愁容
“若當年是太子繼位,或許妹妹你也不用吃這些苦,太子向來十分溫和謙順,以德服眾...”
甄將軍嚴厲製止了他
“莫要胡說八道,!”
六兮心下瞭然,朝中定然是有很多忠臣還在支援著大皇子,看來寅肅如今的地位依然不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