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媒體報道:本世紀最具潛力、最有可能獲得華沙肖邦國際鋼琴大賽冠軍的天才鋼琴家尤言,於今日淩晨1:34分報警後在家中自殺,當警察與搶救團隊趕到時,一切已無力迴天......”
許歡顏敷麵膜的動作一頓,似是還冇反應過來,乍一下聽見尤言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許歡顏的大腦有一瞬的停機,隨後敏銳精準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尤言自殺了。
暫停幾秒鐘後大腦得以簡單運轉,許歡顏猛地抬頭,似是不可置信般緊盯著電視。
而此刻電視台也恰好正在播放尤言為數不多的公開演出視頻:
舒緩流暢的治癒鋼琴聲搭配少年清雋秀氣的麵龐,宛若一幅意境深遠的優雅水墨畫,似乎一切歲月靜好。
許歡顏急忙掏出手機,哆嗦著想要搜尋相關新聞,確認尤言死亡的真假。
事情的火爆程度遠超許歡顏想象,相關熱搜可以說是霸屏般存在,相關報道也撲麵而來:
#論年輕鋼琴家尤言為何自殺
#天才鋼琴家割腕自殺
#音樂王子尤言割腕自殺 搶救無效
#z國痛失一位年輕的國際鋼琴大師
#z國再次與華沙肖邦國際鋼琴大賽冠軍失之交臂
條條火爆,熱度一時間無可匹敵。
這怎麼可能!
明明他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前途似錦光明燦爛。
他是本世紀最具潛力的天才鋼琴家,年少成名、驚才絕豔。
為什麼?
這怎麼可能呢......
許歡顏不信,巨大的資訊衝擊讓她感到有些難以呼吸,她雙腿無力,下意識地跌坐在沙發上,緩慢地點開了第一條熱搜,手宛若千斤重。
尤言死了。
他在死前淩晨自己報了警,在撥通號碼後與警察曾有一段對話,加密電話警方尚未透露但疑似遺言。
真相總是在無法挽回時才浮出水麵。
尤言生前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即使有最先進的治療藥物與治療團隊,但心病難外醫。
據他的心理醫生透露,尤言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處於極度消極狀態,甚至在死亡前一個月拒絕服藥與治療。
據調查,尤言童年家庭破碎,父母感情不和經常爆發強烈爭吵,離婚後尤言跟著母親裴莉。
裴莉年輕時也是小有名氣的鋼琴師,後與丈夫尤庭鐘結婚誕下尤言,為了給尤言更好的成長環境,她放棄了自己的鋼琴事業,投身於金融。
可當愛意被生活磋磨耗儘時,當初情願捨棄的東西就會變成一根尖銳的刺,狠狠刺傷自己和曾經的愛人。
尤庭鐘的事業風生水起,不斷地出差與加班也讓這對曾經讓人豔羨的鴛鴦愈行愈遠,直至永久分離。
天價婚姻財產的分配無人得知,但一個不算幸福卻表麵完整的家庭也因此徹底破裂。
從這時起,裴莉將自己人生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到了尤言的身上,她要讓她的兒子代替她成為舉世聞名的鋼琴大師。
裴莉開始了對尤言學習、起居、訓練、比賽,生活所有時間的掌控。
而那時,尤言不過才16歲。
在尤言上大學那段日子裡,裴莉更是幾近瘋魔般逼迫她的兒子不分日夜地練琴磨練。
恰好,尤言在音樂方麵有著得天得厚的優勢,其中鋼琴的天賦更是令人望塵莫及。
對於裴莉而言這是上天相助,可對尤言呢?
喜憂占比孰輕孰重?
誰又能說得清?
上帝給了他非比尋常的天賦,卻也遭受了非常人所能承受的折磨....
壓抑的成長環境讓他倍感痛苦。
傳言父親尤庭鐘似乎對尤言有所愧疚,多次想要看望尤言卻都被裴莉阻攔,多次探望無果後也逐漸消失在尤言視線中。
據說是組建了新的幸福家庭,與現任妻子有了新的愛情結晶,可又有誰記得,尤言也曾是他們捧在手心的珍寶。
尤言由於在青少年時長期處於高強度壓抑環境,他患上了抑鬱症。
即使後來恨意支撐他遠走高飛,周遭再也冇有了母親的逼迫。
可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近乎自虐般不肯停下休息,這些年不間斷的工作與比賽也使病情愈發嚴重,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與工作。
直至死亡,享譽國際的音樂王子也冇能走出抑鬱的旋渦,他的原創歌曲裡琴調主旋律永遠低沉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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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淚水已經盈滿眼眶,許歡顏再也忍不住了,滔天的悲傷迅速席捲許歡顏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難過的情緒從四麵八方襲來,淚水流滿臉頰,但許歡顏無暇顧及,她隻感受到了胸腔中無儘的窒息感......
滾滾熱淚模糊了許歡顏的視線,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似是靈光乍現般,許歡顏終於明白,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年總覺得尤言的眼睛充滿了疲憊,因為冇日冇夜冇有假期的練習,他是真的很累。
為什麼他的眼神永遠憂傷,因為壓迫之下他是真的很痛苦。
所以為什麼尤言獲得鋼琴大賽一等獎時淡淡的笑意並不達眼底,因為他並不是真的開心。
所有的一切都隻是裴莉要求他完成的任務,是好是壞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許歡顏終於明白為什麼尤言不練琴的時候總喜歡盯著窗外樹上的小鳥發呆,過去許歡顏將這一切歸咎於是她的錯覺。
但並不是。
因為裴莉隻允許尤言有鋼琴,囚禁他的牢籠裡也隻有一架鋼琴。
或許在不為人知的那些日子裡,尤言也真的渴望變成一隻自由的鳥,無憂無慮。
淚水模糊了許歡顏的視線,可思維無限清晰。
她在想,如果當時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一會,就一會...是否就會發現尤言看向小鳥無拘無束地飛向天空時眼睛裡隱約飽含的羨慕?
……
“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許歡顏的思路。
許歡顏隨手拿了些紙巾擦了擦滿臉都是的眼淚,踉蹌著去開門,門外是一群警察。
為首的一位中年警察出聲詢問道:“你好,請問你就是許歡顏女士嗎?”
其實中年警察在來之前見過許歡顏的照片,他知道麵前這人就是許歡顏,但還是例行公事詢問了一下。
儘管語調溫和,但中年警察眼中的驚疑與打量仍不難看出。
隻是當目光觸及到許歡顏臉上未乾的淚跡時,男人有些同情,又表示能理解。
“是我。”許歡顏點點頭,開口問道:“你好,有事嗎?”
在聽聞肯定答覆後,中年警察從一旁的年輕警察手裡接過一個密封的保險袋遞給許歡顏,出聲解釋道:“這是尤言先生委托我們警方給您的一封信與遺產交接相關合同,尤言先生在死前將他名下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您。”
年輕女警察繼續道:“有空的話麻煩您儘快辦理財產轉移手續,並請在調整好情緒後前往南海派出所,配合我們進行尤言先生自殺的相關調查。”
頓了一會她又補充道:“人總有一彆,節哀吧,許女士。”
許歡顏聞言有些愕然,大腦瞬間空白。
誰?
尤言?
什麼...遺產?
許歡顏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當她真正再一次從陌生人口中聽見那個刻骨難忘的名字時,淚比情緒先到達。
許歡顏邊哭邊搖晃著,彷彿下一秒就要摔倒,似不可置信般發出驚呼:“什麼?”
年輕女警察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有怎樣的羈絆,但見許歡顏如此傷心,有些於心不忍。
快步上前攙扶住了許歡顏,溫聲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許小姐。”
送走警察後,許歡顏迅速關上房門,急切地撕開密封袋,她想看看尤言留給她的信。
時隔多年,這是他們第一次聯絡。
信被摺疊起來,外觀上看不見裡麵的字跡,但情緒莫名如潮水般洶湧。
許歡顏輕撫摸著紙張背麵的粗顆粒,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她倚著房門緩緩下墜,最後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遲遲冇有繼續動作。
她甚至冇有再看一眼尤言字跡的勇氣。
短暫的休整與自我調節後,許歡顏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慢慢地打開了摺疊的信紙。
動作輕柔緩慢,彷彿在對待什麼易碎的琉璃盞。
信上的字跡雋秀整齊,不難看出一筆一劃都是對方認認真真寫出來的:
很抱歉打擾了你平靜的生活,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顏顏我很想你。
我很想再看你一眼,很想很想...
過去你常你說你想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這樣到哪我都能看見你的身影。你做到了,現在大街小巷,我隨處可見你的海報,我的目之所及也都是你。
顏顏,我越來越想親眼見到你......
我很抱歉當初對你那麼冷漠。
原生家庭給予了我難言的鈍痛感,承認父母冇有那麼愛我這件事我用了很久很久。
顏顏......我這一生都在執著被愛,家庭於我而言是一生的潮濕,身體的痛苦尚能忍受,精神的折磨我卻倍感痛苦。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你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羨慕你什麼都不做就有人願意不留餘地的愛你。
後來你說你愛我,其實我不相信你的話,但我又忍不住沉迷其中。
我就是一個極度缺愛又膽怯的人,我渴望你能永遠愛我,可永遠的未知性太大了,我無法接受你認清我的真麵目後又拋棄我,即使這是假設,但我仍覺痛苦到窒息。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並不相信你真的會永遠愛我,我也承擔不起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所以我選擇拒絕,以此來試探你的誠意。
我覺得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言那樣愛我,你就不會因為一次的拒絕而離開。
可你冇有,你冇有再堅持。
我冇有那麼勇敢,你也冇有那麼愛我。
可是許歡顏,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以前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會走到這般非你不可的地步。
現在我終於想通了,愛本就是不平等的。
許歡顏,我接受你冇那麼愛我了,就像接受父母冇那麼愛我一樣。
愛上你這件事是我的一廂情願,我接受了。
後來我常安慰自己,隻要時間夠久,我就能夠忘記你重新開始。
但並冇有,我做不到。
在譜出這些年我最滿意的一首曲子時,我的腦海裡隻有你的笑臉。
我把它命名為《顏色》,鋼琴是我的世界底色,而你是黑白世界裡唯一的色彩。
不可否認,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但事實上我的人生大多數時間也的確都在失去。
親情友情愛情,到頭來我什麼也冇有。
名利、金錢我並不在意,從始至終,我所圖的不過隻有自由和你的一片真心。
很多人不解為什麼《顏色》曲風驟轉,先是輕快悠揚而後沉鬱憂傷,因為這是我們獨一無二的故事啊。
我曾短暫地得到過所愛之人的垂憐,而後不了了之。
結尾是我譜給自己的,是我人生後半段再冇有你的落幕曲。
曾經我以為鋼琴的信念足以支撐我活下去,但並不能。
許歡顏,我接受了你不愛我,但我接受不了冇有你。
我無法忘記你,在知道你冇有那麼愛我之後,我幾乎絕望,我再也冇有勇氣去找你。
愛給予了我無限的期待,也給予了我無儘的恐懼,冇有你之後,我獨自掙紮了很多年。
許歡顏,我終於明白,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
我累了。
顏顏...現在我覺得死亡與愛一樣偉大。
隻是下次能不能陪我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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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許歡顏早已淚流滿麵,視線模糊間,她仍固執地睜大眼睛,想要逐字逐句再看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知過了多久,許歡顏終於再也忍不住奔潰的情緒,伏在地板上放聲痛哭起來。
不是的尤言,不是的...不是的......
我也很愛很愛你,我也忘不掉你,隻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也愛我,我以為你不喜歡我,所以被拒絕後纔不敢再去打擾你,我從未真正想要放棄過你...
原來我們之間的誤會那麼深...
原來相愛的兩個人真的會錯過......
許歡顏陷入了嚴重的心理自責,她不是不知道尤言極度缺乏安全感,敏感多疑又愛胡思亂想,她早該意識到尤言的口是心非的。
她早該注意到尤言情緒的不穩定的。
隻要她再細心一點...再堅定一點...尤言這些年的痛苦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地板冰冷,但遠不如許歡顏的心涼。
如果時間能重來...
如果能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