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是施行下去——”
朱元璋還在思考朱柏的話，這兩天來，他的大腦內受到的衝擊，遠遠比那些表格檔案和新部之法要大得多。
這個兒子一下子變得如此陌生，可是從一開始似乎就有鋪墊，並不是無根之木，而是一件件一樁樁事情連接在一起才演變成如今這樣的。
朱柏看了一眼朱標，這位大哥也是眉頭緊蹙，正在思索，知道自己得再加把火，便接著說道：
“父皇，我們可以給雇傭的工人發放寶鈔作為工錢。同時召集民間的食物攤販，在施工地點附近開放。”
“朝廷並不統一發放食物，工人們就必須主動去購買。而攤販之間為了逐利，也會聚集過來。”
“這樣，還緩解了朝廷財政的壓力，讓人們看見寶鈔在市場之中交易的過程，能進一步提振人們使用寶鈔的信心。”
期間利害陳述完畢，朱標終於下定了決心，恭敬道：
“父皇，兒臣認為，十二弟所言可以試行。現在金陵城內完成，隨後是城內到城外的幾個規模較大的城鎮。交通通暢之後，對京城上下的百姓們，也是一件幸事。”
朱元璋閉上眼，許久，才說道：
“就按你們說的來吧。太子，這件事你和湘王一起辦好，包括接收勳貴大臣運營軌道公交的事情。朕得給你們分配合適的官員，甚至專門成立一個機構。唉，我大明，還是第一個雇傭百姓發錢，又要從老百姓手裡賺錢的——湘王給起個名字吧，至少得有個名號。”
成了，老朱的自稱都變了，意味著正在以一個皇帝的身份來確認這件事。
朱柏應聲道：
“就叫直隸交通公司就好。若是能夠將穩定的交通鋪設到各省，對我大明的百姓，也有功無害。”
朱元璋能理解直隸交通這幾個字，公司這個詞還是第一次聽見，以為是公家司掌的意思，歎道：“這下公家要從全天下百姓手裡賺錢啊。”
“總比那些明麵上不談商事，實際上靠著自己家族子弟和親戚，在外經營貿易，轉過頭來說自己隻靠著微末俸祿生活的官員們要磊落得多。這種行業收歸國營，受到監管，要是有人想要貪墨，大家都能立刻發現。”
朱元璋歎道：
“以前也有很多大臣說過一些道理，但是他們的道理都不像你一樣能給朕說明白。明日朝會，朕便讓太子提出國債和軌道公交一事。”
這位皇帝有些蕭瑟地起身，甚至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
朱柏覺得大概不是洪武皇帝認命了，而是今天天氣不怎麼樣，這會兒吹來了一陣涼風。
把老朱的鬚髮吹得有些散亂，再加上按照計劃來上課的王爺們這會兒才姍姍來遲。
正好迎麵撞上一臉陰沉的皇帝。
“那個，父皇，王府內暫時冇有馴養馬匹，冇有鞭子。”
朱柏急忙提醒道，避免老朱因為心裡還在鬱悶著，要抽兒子們來出氣。
老朱擺擺手，一步一挪朝著一邊的樹走過去。
捱打已經有了肌肉反應的朱檀立刻往地上一跪，開玩笑，這時候敢跑，往哪裡跑！
他們不過是昨天聽說朱柏在宮內被嘮叨了一天，心想著他們來遲一點也沒關係，加上路上騎著騎自行車眼巴巴地看著那些軌道公交一號線的通行，這才耽誤了時間。
這會兒聽著老爹折斷樹枝的聲音，王爺們都一齊跪倒在地，連一個敢爭辯的都冇有。
一陣劈裡啪啦之後，老朱滿意地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帶著侍衛們晃晃悠悠走了。
他其實冇怎麼下狠手，隻是順手找個渠道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
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你看十二這孩子多讀書給自己想出來這麼多辦法。
這些孽畜一個個讀書都不積極，怎堪大用！
朱標這一次冇有出來當老好人，他分得清楚利害，讓這位苦悶的父親緩緩也好。
王爺們等到老爹和大哥都離開之後，這才起身。
兩個不過四歲的王爺隻被輕輕捱了兩下，不痛不癢的。
老爹一走就笑嘻嘻地，甚至還到處呼喊著：
“允炆侄子、允炆侄子，今天有冇有大雞腿吃！”
朱雄英被留在了這裡上課，朱柏也很好奇，一向跟在朱雄英屁股後麵的朱允炆怎麼冇見人影。
朱柏問道：“雄英啊，允炆呢？前天吃席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啊。”
朱雄英神色古怪起來，低聲道：
“叔叔你把耳朵湊過來。”
朱柏麵色一滯，趁著朱檀他們去搬上課的桌椅，小聲問道：
“你把你弟弟推河裡了？乾得好！”
朱雄英拉著朱柏的衣服，悶悶不樂道：
“哎呀，叔叔你在雄英麵前就冇怎麼正經過！虧我還一直在王妃嬸嬸麵前說你好話。”
朱柏捏著朱雄英的臉蛋，壓抑不住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情，道：
“行了，快說說允炆出了什麼事，也冇見大哥主動提起來啊。”
朱雄英深呼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這纔開口道：
“允炆去學騎馬的時候摔了，冇什麼大礙，就是要在床上躺幾天。”
朱柏聽到這裡，臉上的神情還冇來得及切換，疑惑道：
“不對啊，你母妃不是不讓允炆搞什麼騎馬射箭的東西？他才幾歲啊，騎自行車都要騎小孩的，吃飯也是小孩那桌，你讓他去騎馬？不是我說，你母妃是不是這裡有點，受刺激了？”
朱柏指了指腦袋的位置，朱雄英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屁股，道：
“可能是前幾天被父親回來打屁股了吧。雄英冇聽清楚父親說了什麼，隻是那天之後，母妃就讓允炆去學兵器、學騎馬射箭。結果昨天就摔了，昨晚母妃哭哭啼啼的，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事情。反正父親很不高興，可能又要打屁股了。”
朱雄英這個年紀對於犯錯之後唯一的認知，就是打屁股。
對於大哥和嫂子之間是不是玩情趣，朱柏管不上。
太子妃呂氏忽然性情大變逼著一個四歲娃娃去騎馬射箭，這不是胡扯麼。
多半是老朱警告了朱標，呂氏教育孩子的言論有問題。
朱標嚇唬了呂氏之後，這婆娘就繃不住了，趕緊找補救措施。
可要是，這個明顯操之過急的補救措施是呂氏故意為之，用自己兒子的受傷來謀劃些什麼呢？
這由不得朱柏不多想，畢竟前世看的宮鬥文章和影視劇太多了，習慣性懷疑這些老套劇本裡大概率會搞事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