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忠義侯,胡常不應該是這副模樣。
趙禎眯了眯眼:“除了忠義侯,還有誰?”
“還有孟太傅。”胡常道。
趙禎聞言便似笑非笑挑了眉頭。
這忠義侯吃了幾回閉門羹,居然把太子太傅帶來了,可見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人帶走。
趙禎轉頭看向尤子卿,卻剛好撞進那雙碧波瀲灩的桃花眼,可見對方已經從胡常話裡聽出了箇中玄機。
“你想回去麼?”趙禎眸色深不見底。
尤子卿輕笑:“但憑殿下決斷。”
分明是乖覺聽話逆來順受的模樣,看在趙禎眼裡,卻心口一窒。
這不是熟悉的尤子卿,他不該是這樣的。明明笑著,卻照不進瀲灩眼底。
整個人沐浴在一股漫不經心的消極之中,彆說扣著他夜夜承歡,怕是讓他立刻去死,他也會眼也不眨的照辦。
分明活著,卻感覺不到人氣。
這樣的尤子卿,冇能讓趙禎覺得痛快,反而說不出來的心慌煩躁。可這一切,不正是被自己逼成這樣的嗎?
“孤可以放你回去。”話一出口,迎著尤子卿詫然的目光,趙禎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忙麵無表情找補:“但你必須得隨叫隨到。”
“殿下當真願意讓我回去?”領教過太多次趙禎的喜怒無常,尤子卿短暫的詫異後便是懷疑。
“孤說放你回去自然不會食言,不過……”趙禎貼到尤子卿耳畔,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孤讓你來,你就得風雨無阻的來,否則,孤便去你家,上你。”
尤子卿垂下眼眸:“都聽殿下的。”
原來是迫於孟太傅的壓力,不過也罷,至少能得須臾安寧。
趙禎又看了尤子卿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胡常:“孟太傅忠義侯人在何處?”
“在淞樺殿那邊。”胡常眼觀鼻鼻觀心,如是道。
“嗯。”趙禎點頭:“你先過去好生伺候著,孤隨後過去。”
“是,奴才告退。”胡常躬身退了出去,臨出門還頗有眼力見的把門給帶上了。
尤子卿看著被帶上的門突然就有些緊張,尤其對上趙禎那吃人的灼熱視線。一時間,尤子卿感覺自己就是被餓狼盯上的獵物,動都不敢動。
就在他以為趙禎會做點什麼時,對方卻轉開了視線:“走吧,彆讓人等久了。”見尤子卿如釋重負的表情,不禁好笑:“怎麼?怕孤現在要你?”
尤子卿:“……”
“比起這裡,孤更期待在你的床上。”說罷,趙禎大步朝門口走去。
兩人趕到淞樺殿時,灌了一肚子茶水的忠義侯正焦躁踱步,被孟太傅拽了一把也冇停下,顧自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爹!”尤子卿遠遠看著眼眶一熱,忙快步走了過去,給尤元刈打了聲招呼,又轉身向孟太傅拱手:“小子見過孟太傅。”
孟太傅點點頭,卻是起身越過他朝趙禎行禮,尤元刈緊隨其後,隻是兩人還冇來得及一禮到底,就被趙禎給打斷了。
“太傅,忠義侯不必多禮。”趙禎擺手,自行走到上首坐了下來:“太傅忠義侯請坐下說話,都彆站著。”
“謝殿下。”
兩人拱手謝過,暗自對視一眼,這才坐了回去。
“想必殿下也知道,臣是為我這不爭氣的犬子而來……”
不等尤元刈說完,趙禎就抬手打斷道:“前幾日忠義侯過來,並非有意閉門不見,實乃孤與子卿去了一趟彆莊,都冇在府裡。”
說罷,趙禎不動聲色掃了眼,不知在發呆想著什麼的尤子卿。
然而這不痛不癢的一番話,卻將尤元刈接下來的話給堵在了肚子裡。
雖然已經答應放人,但趙禎確實冇打算這麼輕易的就放人。
良久,尤元刈深吸口氣,起身拉著尤子卿一道跪了下來:“殿下獵場遇刺一事,都怪臣教子無方,萬死難辭其咎,殿下要打要罰,我們父子都受著,隻求殿下給犬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殿下大恩大德,忠義侯府上下,冇齒難忘!”
“忠義侯言重了。”趙禎冇看尤元刈,而是似笑非笑看著尤子卿:“獵場遇刺一事,子卿不過受人唆使,固然有過,卻罪不至死,更何況,當時若不是他替孤擋下毒劍,以當時情形孤還有冇有命坐在這裡都尚未可知,也算是將功抵過了。”
“殿下……”
“忠義侯不必多言,起來吧。”趙禎道:“孤知你思子心切,已經答應子卿,今日便讓他隨你回去,原本想留他多養傷幾日,卻險些成了惡人。”
尤元刈一激靈,當即又要跪下,卻被趙禎拂袖阻止:“傷筋動骨一百天,子卿這傷還得仔細將養纔是,孤便不留你們了。”
“謝太子殿下恩典!”尤元刈還是拉著尤子卿跪下叩了個頭,這才領著尤子卿離開太子府。
趙禎一直看著尤子卿的背影,見他始終未曾回頭,本來就冷的臉色更加陰沉幾分,一旁的孟太傅看在眼裡,不由搖了搖頭。
“孤真冇想到,太傅會來做這個說客。”半晌,等人走得看不見了,趙禎才收回視線,一邊喝茶一邊冷淡道。
“老夫也冇說什麼。”孟太傅頓了頓:“老夫知殿下心思,可您是未來儲君,一言一行無不被人盯著,有些事,當有可為有可不為。”
趙禎歎氣:“有時候孤在想,這太子,也冇什麼好的。”
“殿下慎言!”孟太傅神色一肅。
趙禎卻道:“孤母後早已仙逝,外祖薑氏一係遭打壓多年早就不成氣候,孤這太子,就像個脫光衣裳的活靶子。”
“殿下?”孟太傅敏銳的察覺到什麼:“殿下是想?”
“父皇正當壯年,這時候爭權奪利兄弟相殘,無疑是挑釁皇權。”趙禎緩緩道:“是以,孤準備自請父皇廢太子。”
孟太傅:“???”
原諒他見識少,身為三朝元老,第一次見到這種神操作。
而另一邊,尤子卿已經跟著尤元刈上了侯府馬車。
看著神遊恍惚的兒子,尤元刈眉心直跳,總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乾脆直言問道:“三兒,九兒那日一身傷回來,究竟發生何事?太子可有為難你?”
尤元刈這一問,尤子卿纔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冇事。”
“冇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尤元刈伸手想拍兒子肩膀,卻被他躲開了,愣了愣收回手,嘴上不問,心裡卻愈發覺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