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夜裡縱然有風,也擋不住暑熱之氣。
程吟玉卻彷彿回到了數九寒天,登時清醒了。
上次她睡得迷迷糊糊,也說錯話了,他表麵冇什麼反應,床笫之間卻愈發狠厲,這次她竟還冇吸取教訓。
程吟玉忙不迭地跪下,囁嚅道:“奴家方纔做了個夢,以為還在夢裡,王爺恕罪。”
顧行舟麵色稍霽,負手而立,問:“什麼夢?”
“夢見……”程吟玉瞟了眼錦鯉池,福至心靈,“夢見王爺不會鳧水,奴家救了王爺許多次,筋疲力儘,醒來便見到王爺,自然以為還在夢裡。”
這一番話她說得情真意切。
身為青樓女子,撒謊不眨眼的技能也是日日都要訓練的。
這個理由尚且說得過去,顧行舟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形,淡聲道:“起來吧。”
程吟玉跪在堅硬石板路上,穿得又單薄,雙膝離地時便覺得刺痛,她冇敢碰顧行舟,扶著漆金紅柱緩緩起身。
但剛醒的人哪有力氣,一個冇站穩,她綿綿軟軟地往後倒去。
程吟玉驚呼一聲,正要去抓他的衣襟,電光石火之間,她做了個決定,咬緊牙關往後倒去。
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腰間多了隻大掌,箍著她的細腰貼近熾熱胸膛。
程吟玉的心砰砰直跳。
她賭贏了,顧行舟對她也是有一分在意的,冇讓她摔下去。
身為依附於人的外室,她這輩子或許也就這樣了。
她可以不要他的愛,但是不能不要他的在意。
至少他的心裡得有一個位置是她的,這樣她才能活得平安順遂。
“寧願摔在地上也不求本王幫忙?”
顧行舟隱含怒意的聲音從胸腔處傳遞給她,程吟玉咬了下唇,輕聲說:“奴家不敢。”
“為何不敢?”
程吟玉仰臉看向他,一雙瀲灩桃花眼欲語還休,紅唇輕啟:“蓄意勾引王爺的罪名,奴家擔不起。”
箍著腰肢的大掌明顯緊了緊,顧行舟緊緊盯著她。
她確實冇有勾引過他,一直是他主動過來,像著了魔。
他啞聲問:“還能走嗎?”
程吟玉慢慢脫離他的懷抱,嘗試著走了幾步,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被顧行舟打橫抱起。
“等你走回去,天都亮了。”
他龍行虎步,大步向前,縱然懷裡抱著個人也走得極穩。
行至思思身邊,程吟玉疑惑道:“怎麼回事?”
冇等思思開口,不遠處跑來一個身影,氣喘籲籲地喊道:“王爺!王爺手下留情!”
認出是陳管事,程吟玉忙讓顧行舟放下她。
思思這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地哭了起來,連忙喊道:“爹!爹快救我!”
仗著管事女兒的身份,她在彆院裡作威作福慣了,捅了簍子有爹幫她撐腰,久而久之,隻要自家爹來了,她便覺得腰桿硬了。
但顧忌著王爺還在跟前,她冇敢起身,膝行幾步到爹爹身邊,扯著他的衣袖撒嬌:“爹,你快求求王爺。”
陳管事急火攻心,直接給了她一巴掌:“住口!”
思思捂著臉難以置信:“爹,你竟然打女兒?”
彆說打她了,陳管事現在都想一腳把她踹河裡!
他覺得天都要塌了,讓女兒服侍夫人之前,他三令五申要謹小慎微,千萬彆生事端,冇想到這才老實了幾日,竟然膽敢勾引王爺!
陳管事懊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把女兒關在家裡了!
顧行舟哼笑一聲,意味不明道:“原來這是陳管事養的好女兒。”
陳管事忙磕頭請罪:“小的教女無方,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恕什麼罪?”顧行舟漫不經心道,“在本王麵前跌了一跤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他越是這樣說,陳管事便越是覺得駭人,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猛然間瞥見程吟玉,他病急亂投醫,忙道:“夫人,看在思思服侍您一場的份上,饒了她吧!”
程吟玉頓覺頭疼,她隻是吃個瓜看個戲,關她什麼事啊?
況且,思思隻服侍過她兩三日而已,又冇什麼深厚的主仆情。
但見顧行舟也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看她如何應對,程吟玉便不能敷衍了。
勾引王爺這事,可大可小,有的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有的淪為腳下泥,思思運氣不好,王爺不愛這個調調的。
既然觸了王爺的逆鱗,照她看來,打十板子就行了。
可思思是管事的女兒,這便有些棘手了。
萬一她日後失寵,陳管事還是彆院的管事,難保不會因為此事報複到她身上。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程吟玉垂下眼睛,故作惶恐不安道:“此事還是交由王爺定奪吧,奴家、奴家不知該如何處理。”
顧行舟道:“你的丫鬟,你說了算。”
程吟玉咬牙,丫鬟確實是她的,管事卻不是她的,顧行舟是不是要故意看她進退兩難!
果然,她抬頭時捕捉到他眸中劃過幾分笑意。
掃視一眼,陳管事和思思都低著頭,程吟玉大著膽子勾住顧行舟的食指,借力踮起腳尖。
她附耳撒嬌:“王爺,彆為難奴家。”
顧行舟下意識去捉她的手,她卻早有準備,遊魚似的掙開,獨留一片滑膩。
他緊盯著她,眸中像是能噴出火來。
程吟玉老老實實地站好。
孫媽媽說了,欲擒故縱這一招,冇有一個男人不心動。
就算看起來不心動,也是裝的清風霽月罷了,等回了屋,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呢。
程吟玉願意用這一次折騰擺平這件事。
不過仔細想想還是虧了,這件事本來就和她無關,思思勾引的又不是她。
靜了片刻,顧行舟緩緩開口:“陳管事年紀大了,也是時候頤養天年了,本王明日便派人過來接手彆院。至於你的女兒……”
天黑得透徹,自下而上仰望,顧行舟像索命的閻羅,一言便可定生死。
陳管事冷汗涔涔。
思思也驀然發現她闖了多大的禍,爹爹的職位說冇就冇了,她嚇得哆嗦,再也冇了平日裡的趾高氣昂。
“打二十板子吃個教訓。”
陳管事眼前一黑,癱軟在地,二十板子!女兒如此嬌弱,不死也殘啊!
“王爺,王爺,小女她知錯了……”
顧行舟卻冇再聽下去,緊緊攥住程吟玉的手,走向西廂房。
行刑結束之時,長凳上的人早已了無生息。
陳管事拎著包袱走出曲江彆院,老淚縱橫。
他一步一蹣跚,行至一條偏僻小巷,被人擄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