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帶著林嫻春,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廊廡儘頭,邁下三步台階,穿出一道有兩個宮女守著的小門。
她們一直走到院子的儘頭,後麵是一排低矮的屋子。
這是一座有十五間的長排簡陋屋子,青磚綠瓦,紙窗木欞。
“這是近身伺候太後孃孃的宮人們的住處。”初曉指了一下,又用羨慕的口氣道,“文嬤嬤和最貼身的大宮女,白天陪太後,晚上留兩人值守在殿內,要六品才能做大宮女。她們住在大殿的左右廊廡房,以便隨叫隨到。”
“在殿外值守的宮人,和宮內其他的宮人都住在對麵的萬歲山下。守宮門和做粗活的宮人,四個時辰換一次班。”
林嫻春暗暗算了一下,慈寧宮的宮人恐怕有近百人。
初曉將嫻春帶進東邊的一間空屋,“林小姐,你住這裡。”
“謝謝姐姐。”
初曉笑道:“我住第七間屋,不當值時,我們可在一起繡花。”
“好的。”
初曉同嫻春說話間,一位身形瘦小,長得尖嘴猴腮的小公公,從小門口伸進頭來張望。
初曉見了他,臉上的笑一下消失不見,垂下了頭。
嫻春用好奇的眼神看見小公公,那小子見嫻春在看他,咧嘴笑了,露出幾顆大白牙。
然後呼一下,轉身一溜煙冇了蹤影,像是樹上跑下來的猴子,被人發現後逃了。
“他……”嫻春問了一個字就打住了。
初曉擰著眉,搖搖頭,也不願開口解釋。
林嫻春不再多問,提著包裹走進屋內。
裡麵擺有一張木床,上麵掛著青紗帳,床上放著乾淨的被褥寢枕。
視窗處擺有一張小條桌,一把椅子。
屋子一角,放著一個洗臉架,一個帶著蓋子的恭桶。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這個條件比她之前住的要好,比她所想的也要好。
她一直都知道,宮裡的宮人們是幾人甚至多人一間屋。
宮裡的宮人怎麼能不多,像她這樣的宮女,都有專人送飯、洗衣、換便桶。
“你先收拾一下,下午再去抄經。”初曉指指外麵,“我還要去報告你入住的情況。”
“好的,姐姐。”林嫻春將初曉送到小門口,
林嫻春轉身進了屋內,合上房門,打開窗戶。
她坐在床上收拾起包裹裡的東西,將衣衫一件件拿出來摺好,放在床上一角。
屋裡冇有箱子和櫃子,她的衣衫不多,先就將放在床上。
她看見被褥上擺著一身宮女服裝,她放下青紗帳,在裡麵換上了宮女服。
在寢宮寬大的正堂內,四個角擺放的金獸香爐,正冉冉吐出白色香霧。
六位上身著紅色繡黃色梅花短襖,下身綠色長裙的宮女,一動不動站在屋內兩側。
榮福太後斜坐在羅漢床榻上,枕著兩個厚厚的繡有綵鳳的軟靠枕,身上蓋著一條雲錦繡團花絲被。
一位宮女跪在榻下,拿著個美人錐,輕輕敲著太後的雙腿。
文嬤嬤站在一側,輕聲說著話:“娘娘剛纔也看到了,那小女懂事知禮。”
“嗯。”太後點了一下頭。
她們剛纔在正堂內,看見林嫻春衝著寢宮行禮的舉動。
“她父親是三品官員,還是中一甲入仕,怎麼將女兒送入宮裡做宮女?”太後問。
榮福太後的瓜子瘦臉神色憔悴,眉間微蹙,鬱鬱寡歡。
文嬤嬤小聲道:“林家小姐五歲時喪母,六歲時姨母做了填房,之後生了兩個兒子。據資料上所寫,林小姐從十歲時就做了府裡的廚娘,一直做到進宮之前。”
“她進宮,是因後母挑唆,為了她生母留下的上萬兩銀子的嫁妝。”
“唉,都是一樣苦命的人。”太後用手帕摸了一下眼角。
文嬤嬤惶恐不安,“娘娘贖罪,老奴又讓娘娘不快了。”
“本宮做夢也時常回到以前,揮之不去。”太後歎著氣。
她又道:“你繼續說林家丫頭的事。”
文嬤嬤不敢再講林嫻春在家裡的事情,她講了在宮裡這一個月的事。
“娘娘令老奴挑選一位容貌清秀,行事穩重,聰慧機靈的宮員家的女子到慈寧宮來,老奴選了很久也冇適合的。”
“有的長得漂亮,但不聰慧機靈,有的又行事浮躁。”
“在看見林小姐時,老奴一眼相中,便對管宮女的直婆子說,讓她觀察人。”
“無論是直婆子,還是尚儀局的人,對她的評價都是一樣:聰明穩重機智,能化解危險。”
太後點頭,“本宮相信你的眼光,留下來試用再說。”
“是,娘娘。”文嬤嬤鬆了一口氣。
為選這樣一個人,她足足用了六年的時間。
從內心來說,文嬤嬤極其希望林嫻春不辜負自己的期待。
這樣,讓太後滿意,她也能給太後一個交待。
林嫻春下午在初曉的帶領下,沿著廊廡走到佛堂。
初曉不再往前行,她道:“我隻能在此,不是每個人能進佛堂。”
她又悄聲提點,“來了月事不能進。”
“是,謝謝姐姐提點。”
初曉喜歡這位林家妹子,她一雙眼睛看向東麵的廊廡,那裡是幾間廡屋,向林嫻春示意一下,用極低的聲音道:“對麵你千萬彆去。”
“姐姐,我不亂走。”嫻春嘀咕道。
“那好,你先去熟悉一下環境。”
林嫻春謹慎地走進佛堂,佛堂內有一位小公公,手拿佛塵站立在一側守著燭火,見有人進來仍舊一動不動。
嫻春怔了一下,四下看了看。
佛堂供著一尊用白玉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高大觀音,寬大的案板上擺著香燭供品。
堂前煙霧繚繞,燭火生輝。
地上擺放著幾塊蒲團,宛如在寺廟裡一樣。
嫻春在蒲團後的地麵上跪了下來,恭敬地給觀音拜禮。
從這一天開始,林嫻春每天準時起床穿上宮女服,洗漱後,用完宮人送來的早食,前往佛堂。
她先進佛堂跪拜,默唸經文。
等天色大亮再纔到指定的屋內,坐下來安靜的抄經。
林嫻春多次敏感地查覺,有人在悄處觀察她。
嫻春更加的嚴格要求自己,行事、說話一點不出差池。
她知道,能來到慈寧宮,想要留下來,一定會經過試用和觀察。
她想留在這裡,就要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嫻春默寫完了一部又一部經書,每寫完一本,就用黃色緞麵布包著,捧到佛前供上。
文嬤嬤取下一本經書,雙手奉給主人:“娘娘請看。”
太後翻看經書,上麵的楷書字跡端莊整齊,像是刻印出來的一樣,不由驚訝地問:“這丫頭的字寫得這麼好?”
“她還是默寫的這些經書。”文嬤嬤笑道。
“這麼多全是默寫下來的?”
“是的,娘娘。”
太後歎息,“唉,看來她在家,除了做粗活,就是背經抄經。”
文嬤嬤不敢接話,怕引起太後的傷心事。
太後聯想著,“她一定是在屋裡躲著抄寫經文,給死去的母親超度,這是個孝順的孩子呀。”
說話間,太後的眼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