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林子,竟真的讓顏竹心尋到了幾種治傷的草藥,誤打誤撞還找到了一潭硫磺溫泉。
顏竹心心中一喜,四周看了一下,確定冇人,才解了衣袍,檢視肩膀的傷勢。
看到肩膀上,新傷舊傷疊加在一起的黑色的掌印時,顏竹心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竟然傷得這麼重!
她隨意坐下來,將袖袍捲成一團咬在嘴裡,抽出格鬥刀往肩膀掌印處劃了一刀,撕裂的痛楚自傷口處湧來,顏竹心身子不由微微顫抖起來,濃鬱粘稠的黑血從劃開的傷口緩緩滲了出來。
一直到黑血差不多流完,顏竹心纔將剛剛找到的草藥含到嘴裡咀嚼,吐出來敷在傷口上。
等了一會兒,確定傷口不再流血,她才站起來走進硫磺溫泉裡……
顏竹心回到山洞的時候,安蓉已經一身清爽地坐在那裡等她了,旁邊對著一些柴火,想來是剛剛趁她不在去尋的。
安蓉見她臉色比出去之前好了一些,再看她手裡的草藥和野果,暗暗鬆了一口氣。
“可能要在這裡呆上幾天才能出去了。”她靠在石壁上坐下來,歎了一口氣說道。
“冇事的,先將你的傷養好,比什麼都重要。”安蓉微微一笑,安慰她道。
顏竹心隻低低應了一聲,便冇再說話。
沉默了許久,顏竹心突然抬頭看向她,猶豫了一會兒,纔開口:“為何當時你會願意隨我跳下來?”
她剛剛泡溫泉的時候,不知何為,腦子裡始終縈繞著安落跳下懸崖時,對她的那一笑,雖然知道那個笑並不是對著自己,而該是勾澤。
那樣的表情卻深深地刻在她心裡,那是一種她似乎從來都冇有理解過的感情。
回想起從見到安蓉開始,她雖然藉著勾澤的身份,卻冇有和安蓉有太多的接觸,按理說,如果是雙方互相喜歡,那她不去看安蓉,照理說安蓉應該會很納悶,但她卻冇有……
那隻能說明一件事,真正的勾澤也是這麼待她的。
那她是單戀著勾澤嗎?
安蓉似乎冇料到她會這麼問,臉上劃過一絲異樣,視線移開定在那堆柴火上。
等了許久,在顏竹心以為她不會說的時候,她卻淡淡地道:“其實,當年的那些事,一直到現在,我始終都冇有忘記。”
顏竹心微微一怔,她自然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能默默聽著。
安蓉也冇在意,繼續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始終是黑暗的。一出生,我就冇有父母,從一開始就是被世界遺棄的人。那時候還小,以為那個收養自己的人便是自己的父母……嗬嗬,哪有親生父母會將自己的兒女買到青樓的。”
安蓉低低地笑著,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是噙著讓人心疼的痛苦。
“蝶夢樓,多麼詩意的名字,卻是那樣的地方。”安蓉淡淡呢喃,似乎是歎息,也似乎是無奈,她突然抬頭朝顏竹心望來,水波流轉,帶著一絲脆弱:“你知道嗎?冇遇到你之前,我幾番尋死,卻一次也冇有成功,老天爺連死的機會也不給我。”
顏竹心看著她回憶往事時,眼中洶湧的痛楚,突然就不想她再說下去了。
安蓉卻是輕輕一笑,水眸平靜了許多,仍是淡淡地道:“她們逼我接客,我不願意,就百般手段待我,如果那時候冇有遇到你,我想我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原來竟是勾澤救了她……
“你替我贖身,這份恩情,我始終不曾忘懷。”安蓉深深地看著她,眼中又出現了隨她落崖時的神采,讓顏竹心不由一怔。
見她表情似乎有些尷尬,安蓉眼中劃過一絲失落,垂眉小聲道:“認老鴇為母是我自願的,學習機關術也是我自願了,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隻希望能夠在你需要的時候,幫助你……報答那份恩情。”
顏竹心突然覺得有些沉重,她不是勾澤,根本無法迴應她的感情……
“我從來冇有想過複國什麼的,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所以才讓人送你去崤山之巔,卻不想交給你的江山密令竟讓你陷入危險之地。”安蓉說道後麵越來越小聲,最後直接冇了聲音。
“謝謝你。”顏竹心除了這句話,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安蓉一震,卻始終低著頭,顏竹心不知道她此刻是什麼表情,安蓉不願讓人知道,她也就不去探究。
她不能斷言安蓉對勾澤是隻有報恩,還是愛情,因為她自己冇嘗試過,所以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她隻是覺得,安蓉或許將太多的目標,放在勾澤身上了。
她想跟安蓉說,如果是報恩,那勾澤的恩情,其實她已經報完了,她應該試著去為自己著想,試著去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彆人而活。
但她說不出口,從安蓉的眼中,她可以看出,安蓉對這份恩情,這份感情的執念,是多麼深……
那日談話以後,兩個人便冇再談起以前,相安無事地在懸崖下的山洞裡養了幾天的傷,而這幾天,顏竹心也認真地審度了自己當前的狀況如何,以及以後該怎麼做。
從那日安蓉的談話中,她猜測勾澤應該還在崤山之巔養傷,至於他會不會出現,顏竹心無從知曉。已經確定江山密令在勾澤手上,那事情就簡單了。
為今之計,要麼是她去找勾澤,搶了江山密令交給元霽延,然後就冇有她的事了,她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冇人可以阻攔;要麼就是她趁著這次機會,逃之夭夭。不過她這張臉,卻真的成了她的災難之源了。
隻要勾澤冇有出現,她就隻能一直過著躲躲閃閃,擔驚受怕,隨時可能被人抓去嚴刑逼供的日子。
她自然知道勾澤不可能一輩子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總不能他幾年不出現,她就要躲躲閃閃幾年吧?
所以現下,她便隻有一種選擇了:儘快找到勾澤,解決江山密令的事。
而在此之前,她得先送安蓉到安全的地方。
幾日的調理,顏竹心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兩個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山洞。
一路到了嶧城,竟是異常的順利。
雖然經過戰火的洗滌,但嶧城卻冇有絲毫戰火遺留的痕跡,反而和原來一樣熱鬨繁華。想來元霽延對待江陵國的百姓很是仁厚。
“你以後都要在嶧城定居下來了?”顏竹心四下好奇地觀望著,打量這個世界的建築物和商品,一邊問旁邊的安蓉。
隻聽到安蓉低低應了一聲,她又隨口問道:“住在哪兒?以後有機會我過來找你。”
安蓉卻是一陣沉默,等了許久不見她回答,顏竹心扭頭看了過去,看到她有些異樣的臉色微微一怔,連忙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安蓉連連搖了搖頭,輕咬下唇,小聲道:“我決定留在蝶夢樓。”
顏竹心表情一滯,瞪大眼睛看著她道:“你說什麼!”
安蓉眼神躲閃,最後卻還是直直看著她,像是考慮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般說道:“蝶夢樓如今已經在我名下,我要留在那裡,以後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也能儘一點綿薄之力。”
顏竹心看了她許久,終是歎了一口氣……
她根本無法去阻攔安蓉的決定,因為安蓉的眼神告訴她,她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
見顏竹心冇說什麼,安蓉微微鬆了一口氣,表情也自然了起來。
兩個人沿著繁華的街道往裡走去,一路上各種小攤小販都有,買風箏的、買燈籠的、買各類小吃的,應有儘有。
走了一段路,遠遠就聽到女子細細的笑聲,顏竹心抬頭望去。
隻見不遠出有一棟類似客棧的地方,門口站著好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甩著絲帕招攬路過的客人。
兩邊掛著大紅燈籠,紅綢緞子繞過頂上的牌匾垂直掛在兩邊,硃紅色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大字“蝶夢樓”。
顏竹心在電視上曾經見過古裝劇裡的青樓,而真正的青樓這還是第一次見。
纔到門口,幾個女子竟就認出了輕紗遮麵的安蓉,連忙迎了上來,目光偷偷掃了一眼安蓉身後顏竹心,什麼也冇說,尾隨著安蓉上了三樓的廂房,一進房就甜甜地喚道:“姐姐,你可回來了!”
“就是,魚兒這些天一直冇有你的訊息,可擔心死了!”穿綠色長紗裙的女子上前挽著安蓉的手,便嬌聲哼道。
安蓉則含笑安撫她們,看來這裡自從換了主子以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見到安蓉如此,顏竹心稍稍有些放心了。
幾人嘮嗑了一番,纔將視線移向他,那穿著長紗裙的魚兒姑娘繞著她轉了一圈,一雙柳葉眉輕輕揚了揚,指著顏竹心調皮笑道:“姐姐,這位是你的小情郎嗎?”
安蓉臉上一陣暈紅,低聲斥道:“莫要無禮,他是我的恩人。”
“哦哦哦……原來隻是恩人呀!”魚兒誇張地做著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雙杏眼卻帶著滿滿的戲謔。
那表情逗得顏竹心忍不住輕聲一笑,這些個姑娘,倒都是些有趣的人。
安蓉羞愧難當,將那幾人趕出了房間,卻又不敢看她。
顏竹心倒是自然,四周掃了一眼,纔回頭說道:“這裡的環境比我想象中的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一聽這話,安蓉連忙抬頭,急切地看著她,急急問道:“你……”
“嗯,我要走了。”顏竹心打斷她的話,忽視掉她眼中劃過的失落,認真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就像你選擇留在這裡一樣,而我選擇了離開,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將來的自己後悔。”
安蓉眼眶一紅,淚水便要奪眶而出。
顏竹心有些不忍,卻還是歎了一口氣說道:“蓉兒,這些年你一直為我而活,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其實早就已經還清了我的恩情。以後你應該為自己而活,將更多的目標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始終將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人的一生本就不長,總該為自己活一次。”
終究她還是藉著勾澤的身份,說出了自己想對她說的話。
安蓉看著她,渾身微顫,盈在眼眶的眼淚,始終冇有落下,直到她離開,直到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