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時，已經接近掌燈時分。
因為下午的角力賽被韓騏打斷，一直到回了暖陽院，芍藥和薔薇仍舊記著這件事。
跟在周菁宓身後，輕聲道，“殿下，可需要奴婢提前和鈺香閣掌櫃的打個招呼？”
周菁宓搖了搖頭，“不用。”
她看得分明，韓騏本性並不壞，況且他倒也還算實誠，隻說是想要將鈺香閣收於家中產業之下，那就說明還未有實質進展。
況且，這鈺香閣的掌櫃是四嫂嫂親自挑的人，她自是信得過的。
“是。”
廊簷下的燭火被夜風一吹，輕輕地晃著。
周菁宓抬步入了主屋，坐於鏡前，任由薔薇將她發頂上的白玉冠取下。
滿頭青絲垂下，青眉如黛，眼眸澄澈，唇瓣嫣紅。
鏡子裡的俊俏小郎君，迴歸了女兒身。
初秋時節，滄州其實還遠未到燒地龍的時候。
白日裡秋陽高掛，氣候正好，但到了夜裡，涼意便越發明顯。
周菁宓輕聲道，“備水沐浴。”
滄州比裕京更加乾燥，但她剛來冇多久，仍舊保持著每日沐浴的習慣。
芍藥領了命出去準備，薔薇則是將她待會兒要用的香膏準備好。
——
正屋裡的小浴間，窗牖緊閉，寬大的浴桶裡氤氳出來的熱氣散得慢，屏風後的這一處小天地，輕霧縹緲。
女子肩若削成，細頸優美，秀髮用髮簪隨意挽起，有幾縷落下來，沿著單薄白皙的脊背落入水中。
水波之下，香膩軟玉若隱若現。
周菁宓瓷白的手臂搭在浴桶邊，被熱氣蒸騰得紅撲撲的臉頰搭在上邊，閉著眸子，腦海裡不由自主回想起下午裴牧在擂台上教訓韓騏的那一幕。
男人沉穩淩厲，氣勢全開，那雙烏沉沉的眉眼裹挾懾人的寒氣。
一招一式鋒銳果決，最後動作收合那一下，眼底的鋒芒逼人。
卻又在轉瞬間，染上令她熟悉卻又陌生的沉欲。
像是每回出現在她夢中的那樣...
周菁宓藏在水中的肩膀倏地抖了下，猛地睜眼。
清淩淩的眸子泛著水霧，隔著已經快要蒸騰散儘的水汽，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趴在浴桶邊睡著了。
浴桶裡的水早已不似剛纔那樣溫熱，她下意識喚了聲，“什麼時辰了？”
候在屏風外的芍藥低聲道，“回殿下，已是酉時末。”
周菁宓抿了抿唇，白皙臉頰上有明顯的紅暈，也不知是因為在浴桶裡待久了，還是在惱自己竟在這短短小憩的片刻，也夢到了裴牧。
她拉過一旁的薄衫，起了身。
水聲嘩啦，一雙瑩潤小巧的足帶著水漬踩在浴桶邊的矮凳上。
周菁宓攏住衣襟出了小浴間，倒了杯水潤過喉後，便讓芍藥和薔薇退了出去。
妝奩上的香膏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香氣，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告誡自己不可再想裴牧的那雙眼睛。
適才裴牧剛一入府便被林高樊叫開，應是軍中有事，想來今夜亦是不會歸來。
這讓周菁宓心中稍定。
待抹過香膏，她入了床榻，嗅著熟悉的香閉上了眼。
——
戌時過半。
暖陽院月門處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男人步伐沉穩，三兩步便來到正屋廊簷下。
“公主呢？”
芍藥行了禮，低聲回道，“殿下沐浴過，應是已經就寢。”
聞言，裴牧微微頷首，冇再說什麼，腳步一轉，直接離開。
芍藥和另一個侍女疑惑對視，滿腦袋問號，冇懂駙馬這來了又去是為何。
不過僅是片刻，她們便聽到不遠處駙馬低聲讓劉管家備水沐浴的聲音。
裴牧常年待在軍營裡，再加上滄州入了秋便乾燥非常，他其實冇有日日沐浴的習慣。
但適才站在屋門前時，不知怎的想起了幼時的事，於是腳步一轉便喚人備水。
他動作很快，不多時便帶著一身水汽返回。
不待芍藥和薔薇低聲行禮，就已經直接入了正屋。
門被輕輕推開又關上。
芍藥和小侍女站在廊簷下麵麵相覷。
駙...駙馬今夜是要在這裡過夜嗎？
公主都願意留在滄州了，那駙馬在這裡過夜，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是吧？公主今日與駙馬相處，瞧著比此前自然多了。
兩人眼神一對，各自堅定地點了點頭，默默挪了挪，離房門遠了些，儘責儘職地守夜。
正屋內，燭火明亮。
山水屏風之後，紗帳輕垂。
妝奩旁的窗牖隻開了條縫隙，屋裡比外頭暖和些許。
床榻之上，錦被之下，周菁宓睡顏恬靜。
青絲鋪於錦枕之上，襯得那張精緻的臉蛋越發白皙小巧。
裴牧坐在床邊，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黑眸幽邃，不知是在想什麼。
房中悄然，隻有蠟燭輕輕燃燒的聲響，以及她細微的呼吸聲。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周菁宓在被子裡翻了個身，紅撲撲的臉頰朝外，裴牧的視線才轉了轉。
她半邊臉頰壓在錦枕之上，紅唇微嘟，眼睫捲翹。
手也從被中拿出來，搭在頰邊，纖指蔥白。
錦被起伏，能隱約看出她是半蜷著側身睡的姿勢。
裴牧喉結輕滾，確認自己身上微涼的水汽已經散去之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一如想象中的輕軟，小小一隻，他甚至都不敢用力。
許是感受到男人溫熱的體溫，睡夢中的周菁宓輕輕動了動手腕。
卻不是要掙開，而是往他手心裡又鑽了鑽，自動自發地循著熱源貼近。
裴牧眸色驟暗，微微伏低身子，在離她還有方寸之隔時停下，低聲道，“宓兒，給你取暖可好？”
周菁宓自是無法應他，薄薄的眼皮緊闔著，輕聲嚶吟，往錦被之中縮了縮。
見狀，裴牧起身褪了外衫，在她身側躺下。
床榻上分明還有另一床被子，但他卻理直氣壯地分掉她的一半錦被。
被窩中帶著她的淡香，以及少女溫軟的體溫。
一切皆如同他夢中那般，卻比夢中的更有真實感。
同床共枕，同蓋一被。
呼吸之間，全是她好聞的香氣。
裴牧寬厚的身軀倏地一僵，渾身肌理緊繃。
他睜眼盯著頭頂的床帳看了好一會兒，眸色幽邃得像是要將那床帳盯出個洞一般。
直待將這一陣突兀的衝動緩過之後，他才重新握住她的手。
周菁宓的腦袋就貼在他肩側，他稍稍一動，下巴便抵在她毛茸茸的發頂之上。
懷中人兒像隻溫順可愛的小動物一般，裴牧的心一下軟得徹底。
被窩裡陡然多出一個人，周菁宓本能地循著熱源靠近，卻又在貼近他時，眼睫顫動，似是有轉醒跡象。
裴牧冇有握住她的那隻手在被子底下尋到她單薄的脊背，大掌來回緩緩輕拍，安撫著人又再度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