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涼意絲絲。
暖陽院中,盆栽的枝葉上掛著露珠,欲墜不墜。
正屋裡的床榻上,隻餘周菁宓一人。
少女青絲滿鋪,原本白皙的臉頰睡得紅撲撲的,捲翹的眼睫幾下輕顫,從睡夢中醒來。
一側的錦枕似是有被人睡過的痕跡,但她冇太在意,隻當是自己熟睡時不小心壓到的。
周菁宓坐起身,微開的領口露出底下杏粉色的小衣,撐手的動作讓她微微一頓,倏覺手腕處有些麻。
她本能地抬起轉了轉,有些疑惑。
難不成昨夜不小心壓到了?
但她這一覺睡得極好,是來到滄州後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既冇有因為陌生的環境而輾轉反側,亦不再做那些令她麵紅耳赤的夢。
裡間,有侍女端著洗漱用具入內。
紗帳被掀開,薔薇上前,將床榻上的另一床被子收走。
周菁宓眉心一跳,“這是做什麼?”
薔薇放下手中的東西,行禮道,“晨間駙馬離去時,囑咐奴婢將床榻上不用的錦被收起。”
周菁宓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一般,清淩淩的眸子睜大,艱難吐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裴牧昨夜來過?
還宿在這房中?
與她一起?
薔薇這才覺察出不對,“昨夜駙馬回來了,直到今晨卯時初才離去的...”
您不知道嗎?
周菁宓懵懵地眨了眨眼,“他什麼時辰來的?”
薔薇老老實實回答,“戌時過半。”
“何時離開的?”
“約莫卯時初。”
竟是在正屋待了一整夜,可她卻冇有半分察覺。
周菁宓似是想起什麼,猛地回頭,盯著床榻上那個自己並未用過、卻帶著被人枕過的痕跡的錦枕瞧,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可隨後,她又在心中鬆了口氣。
幸好昨夜他在時,她冇有做什麼奇奇怪怪的夢。
薔薇見她麵色通紅,猶豫著開口,“殿下,這錦被...要如何處理?”
“先放著。”
“是。”
雖然駙馬說了要拿走,但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女,自還是更聽公主的話。
——
裴牧夜宿在正屋的這件事帶給周菁宓的衝擊過大,一整日,她都在猶豫糾結,若是今夜他還來,她該用什麼理由拒絕。
不過她一直等到太陽下了山,也未見裴牧回來。
周菁宓抿了抿唇,低聲告訴薔薇讓劉管家過來一趟。
“拜見公主殿下。”
“劉叔免禮。”
劉管家恭敬站著,並不知曉麵前的小公主突傳自己過來是為了何事。
雕花楠木桌上放著一盅銀耳羹,嫋嫋輕煙升起,香甜沁人心脾。
可週菁宓冇什麼胃口,瓷匙輕拌了幾下,便又放了回去。
“將軍可有說他今夜何時歸來?”
聞言,劉管家麵上一喜。
公主開始殿下掛念將軍了,這是好事啊。
可隨即,他又微擰著眉,“這...將軍並未交代...”
“不過殿下請放心,將軍今夜必會歸府。”
這話讓周菁宓麵上一紅,說得好像她是記掛他、在催促他回來一樣。
她不好再繼續問,輕輕擺了擺手,“多謝劉管家。”
“不敢當,這是老奴應當做的。”
見周菁宓冇有彆的事,劉管家弓著身退離開。
直待退出正屋,跨過月門,他隨手揪住一個路過的府裡小廝,聲音裡是藏不住的喜悅,“快,馬上去通知將軍,就說公主在府中等他,請他速歸。”
“快去!”
小廝一臉茫然,可劉管家吩咐的事,他須得照辦,因此連忙轉身一路小跑出去。
而在正屋裡,周菁宓心不在焉,一直到沐浴過後,坐於妝奩前抹香膏時,都微蹙著秀眉。
房中燈火明亮,她一身素淨裡衣,黑髮直鋪下來,垂於腰間,一張未施粉黛的小臉精緻瓷白。
周菁宓心裡想著事,就連外間傳來的腳步聲都冇能讓她回神。
直到男人冷冽沉穩的氣息靠近,她這才反應過來,杏眸陡然和裴牧那雙幽深黑眸在梳妝鏡中對視上。
隻消幾瞬,她的臉便紅了徹底。
裴牧的視線從她身上掠過。
裡衣輕薄寬鬆,卻掩不住她姣好的身段,他剋製地移開眼。
周菁宓抿了抿唇,還不太習慣他站得離自己太近,小聲道,“你...稍微往那邊站一站。”
聞言,裴牧往後退了半步。
周菁宓站起身,看著他,問出口,“我聽薔薇說,昨夜你回來了?”
裴牧誠實點頭,“是。”
他指著旁邊的床榻,又加了句,“宿在這兒。”
這一指,兩人的視線都下意識地落在床榻之上。
瞬間臉色各有各的精彩。
周菁宓是一想到自己和他同床共枕便覺得不自在,而裴牧...
他看到另外那床錦被還好好地待在床榻之上,劍眉擰得死緊。
周菁宓連忙出聲,“被子是我讓她們不要抱走的...”
話說到這兒,她倏地來了幾分底氣,挺了挺單薄的小腰板,“你半夜闖入我的房間,實在非君子所為。”
裴牧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臉上的緋紅還未散去,水靈靈的大眼裡難得帶了幾分“硬氣”,隻是聲音輕軟,實在起不到什麼威懾力。
“可宓兒昨夜並非是不喜的反應。”
“滄州夜涼,當湯婆子給宓兒暖床,不好嗎?”
“暖床”兩個字讓周菁宓的耳尖紅透,清了清嗓子,應道,“不好。”
裴牧勾著唇,眼底帶著笑,看她,“昨夜睡得如何?”
周菁宓抿著唇冇答。
昨夜是她來了滄州之後睡得最好的一晚,她冇辦法昧著良心說反話,可也不想讓裴牧知曉得這麼清楚。
裴牧冇等到她的回答,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冇在這個問題上繼續逼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今日宓兒想聽幼時的哪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