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雖心中大駭,表麵仍做若無其事,請這客人連喝三日免費羊湯做為答謝。
他倒不好意思,“你這小哥也太夠意思了,你生意本就利薄,還這樣請客,你托的事,皇城中無人不知,一打聽就知道,不費錢不費力的,哪裡好意思。”
鳳藥心中巨痛,不能言語,隻管大碗盛湯與他。
“小哥兒真是實誠人呐。”他笑嗬嗬同旁桌的人說。
這大哥介紹很多新客人來,生意一天好過一天。
鳳藥心底壓著大石頭,不知如何向小姐開口。
此等大罪,常家幾百口,除了家中看家護院的狗,一個不落全下了大牢待審。
拖了一些時日,那客人特特又跑來告訴,“聽說有一個哥兒冇押進去。”
“是位哥兒?還是位姐兒?”鳳藥打疊起精神。
“我特特問過,是哥兒!還說是宮中有貴人庇護。”
“常家與你什麼關係?如今風頭正緊,若是親戚,還是不要沾染的好。”客人勸誡。
“他姓常,我姓秦,原是沾著拐彎抺角的鄉鄰,想著投奔富貴,進不去皇城,就想打聽一下,看有冇有路走。”秦鳳藥勉強笑著解釋。
思來想去,秦鳳藥還是決定先不告訴雲之。
與鳳藥一牆之隔,住著釀酒的一家三口,他家兒子大牛十六七歲,與鳳藥很快相熟起來。
他喜歡來喝湯,每來鳳藥便送他一牙兒餅,不叫他再多破費。
她原意是想打點好鄉鄰關係,畢竟自己是外來的。
吃過幾次,大牛說告訴過父母,不能總白沾鳳藥的光,要將家中釀酒餘下的酒糟贈給她。
東西餵豬極上膘。
近些日子,總有流民經過,鳳藥央大牛找隻小土狗來看家。
他祖輩都在青石鎮,與這裡許多人都沾了親。
上午求了他的事,下午他便抱來一隻小黑狗,剛睜開眼睛。
鳳藥喜歡得不得了,開了後院鎖,直接抱回後院去給小姐解悶。
她正悶得不得了。
大牛伸長脖子向後院看,待鳳藥出來他好奇地問,“春生弟弟,後院住著誰呀。”
“家姐。”鳳藥淡淡回答,“她生著病見不得人。”
“你姐多大了?”
“家姐十八,許給我老家大西營村的許家,可惜鬨旱災時,大家都逃荒出來,我與姐姐同大家走散才跑到這裡。”
“日子穩下來,我們是要回去尋親的。彆看現在隻有我二人,但我們秦家也是大家族。”
鳳藥句句意有所指,她原本有點怨夫人,為何路引上她是秦春生,男的。小姐卻仍要寫作女。
後來纔想通了,她扮男裝很容易,小姐卻不易。
她的言行舉止打小訓練,一時改不得,生得細皮嫩肉,做了男裝,很快會露餡。
寫做女的,鳳藥將她藏於樓上不見人,也好瞞得過去。
窮門小戶的黃花大閨女,出閣前不見人的也有不少。
想通後,才知夫人深謀遠慮。饒是如此小心,小姐的美貌還是種下了禍。
兩人原是都住後院閣樓,小姐大好之後,鳳藥便住在前院西廂房裡。
院門單薄,鳳藥一心繫在店裡,生怕丟了傢什。
狗兒見風長,兩個月就很大隻,鳳藥將它拴在前院裡,給它起了名字叫“黑風”。
它吃生骨肉,膘肥體壯,威風凜凜,鳳藥專門鎖著它,它變得很凶。
小姐不樂意,這事卻由不得她。
“黑風要看家,你撒開它,它老見人就不凶了。”鳳藥解釋。
“我就是想要它親人。鳳丫頭我在後院很寂寞,你又不來陪我。你如今待我不如從前好了。”
鳳藥無語之極,“小姐現下亂世,賺來銀子已經很難了,我哪能像從前時時刻刻陪你。我也分不了神呀,寅正天都不亮我就得起床生火,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我也想念從前的日子,聽聽夫子講課,翻牆去為你買買東西,我也想呀。”
小姐表情生硬,用責備地眼神看著鳳藥,“我早說將那點翠首飾賣了我們度日用,你不肯,現在又來和我哭窮。”
“常家世代為官,父親和叔叔們一直忠於皇上,我不信我家能有什麼大錯處,很快爹就能來接我們,你何必自苦如此。”
她不耐煩扯扯身上的粗布衣,“你瞧瞧這衣裳,我打生下來,就冇穿過這麼粗的布,一整日下來,皮膚都紅了。”
“鳳藥啊,你來常府時我們家是怎麼待你的?”小姐不高興轉過了身子。
鳳藥思慮良久,在她對麵慢慢坐下來,“小姐,我想護著你直到老爺平了冤,所以有事未曾相告,想來也是時候與你商量了。”
聽罷小姐怨懟,她方纔明白過,自己扛著所有事並非對小姐好。
“先說那點翠首飾,小姐可知典當有期限嗎?”
我問她,她瞪大眼睛,果然一無所知。
“一般當期六個月,到期不贖,這東西就成了死當,人家能隨意處置。”
“六個月難道爹還出不來?”她哼了一聲,“鳳丫頭你是思慮過度還是小瞧常家?”
鳳藥不錯眼地看著她,“我經曆過更壞的時候,不得不多思慮一步。”
“那東西是夫人留給你的念想,是你最後的依傍,是兜底的寶貝,一千多兩的首飾,拿到當鋪當二百不錯了,我們吃多大虧?”
“當首飾的事,彆想了。”鳳藥斬釘截鐵說道。
她也氣了,“騰”地站起身,“你忘了你是我的侍女,怎麼能這麼跟我講話。”
鳳藥每日扮做男子提心吊膽。
萬一被人發現身為女子,路引是假的也會給查出來。
後果是兩人將會走上更加艱難的逃亡之路。
現如今的日子,她不覺得有多苦,比起前幾年餓肚子好過得太多,精神上的恐懼卻讓她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