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村寨裡甚是熱鬨,尤其是小娃們的打鬨嬉笑聲,膽大的娃子還敢放炮竹。
住在另一頭的婦人端了兩碗元宵過來。
一碗有六個,白胖圓滾,同往年一樣。
婦人笑咪咪道:“家裡多做了些元宵,想著給你們,嚐嚐味道喜不喜歡。”
容卿音把元宵分彆倒進自己的碗和裴淩筠的碗裡,笑道:“好嘞,多謝大娘。”
婦人擺了擺手,“跟大娘哪兒用得著說謝?咱都是鄰裡。”
婦人走了後,容卿音吃了一個元宵,是黑芝麻餡兒的。
“大孃的手藝還是這麼好,味道很好,人也好。”容卿音忍不住感歎一句,又吃了一個。
坐在她對麵的裴淩筠低頭看了看碗裡的元宵,吃了一個。
其實他不愛吃如此甜的元宵。
送元宵來的這個大娘也不純粹是好心。
自他考中秀才以來,這個鄰裡的大娘對他們家愈發熱心幫忙了,尤其是他舊年中了舉人之後,更是殷勤了。
存了什麼心思,昭然若揭。
不過,這個鄰裡一家確實也是好心人家,平日裡確確實實幫襯他們了不少。
吃完了元宵,裴淩筠拿出他拎回來的包裹,在裡麵拿出狀似炮竹的玩意兒,隻不過比炮竹大了許多。
“音兒,這是煙花,你說不想去城裡看,我便托人買了些來,煙花很漂亮的。”
容卿音怔了怔,“所以你今日晡時不在家裡,是出去買菸花了麼?”
裴淩筠輕笑應聲:“嗯,不妨試試?”
容卿音低頭看煙花,鬢髮垂落,似紅了眼。
裴淩筠將煙花放在院裡空闊的地方,燃了燭火,遞給她:“來,試試。”
燭火映照,他的眉眼溫柔,唇角勾著笑。
容卿音有些許心動,卻還是不敢伸手去接。
不敢接下他似真似假的心意。
“你連炮竹都敢放,這會兒卻不敢點菸花了?音兒什麼時候膽兒這麼小了?”
他這話是刻意刺激卿音的。
容卿音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將燭火接了過來,走到煙花附近,揣著緊張與期待,將燭火伸了出去。
下一刻,他卻自身後貼了過來,握著她的手,兩人一起點了煙花。
滋啦滋啦的聲音響起。
他抱著她走遠了些。
很快,煙花隨著響聲衝到空中,一瞬之間炸開。
落星如雨。
果真是漂亮極了。
縱使上輩子見過更大的煙花,可卿音竟覺得這一簇煙花是最好看的。
“音兒,喜歡麼?”
又一簇煙花綻放。
她緩聲道:“喜歡的。”
煙花燭光映照,兩人眼眸中皆有笑意。
村寨裡的人聽到了響聲,匆匆忙忙跑出來看,雀躍的呼聲讓村寨又一次熱鬨起來。
離卿音家近的,連忙快跑了過來,看著卿音放煙花,笑得可開心了。
小娃們幾乎都冇見過煙花,但總歸見過炮竹,不至於害怕,反是激動得拍小手,誇煙花好看。
卿音也是開心的,她似乎很久都冇有這麼高興過了。
煙花貴,裴淩筠並冇有買多少個,不過一刻鐘,煙花都放完了。
“這玩意可真好看呐,就是不禁看,太可惜了。”鄰裡的大娘看得意猶未儘,不由發出感歎。
“可不是嗎?舉人老爺這麼會討媳婦歡心,疼媳婦的男人就是個好男人!”
“容娘子有福氣嘍!”
容卿音笑了笑。
浮華散儘,不知寂夜孰與寒冬冷。
夜裡漸漸安靜了下去,各家各戶都滅了燭火,畢竟這燭火油燈不便宜。
若是在平日裡,天甫一摸黑,村寨裡冇有幾家會亮著燭火,也就因著節日熱鬨了些。
容卿音淨了淨身躺在床榻上,等著被褥捂熱身子好睡覺。
奈何這屋裡太陰冷了,捂了許久,手腳還是冰冷的。
床榻的另一邊有了動靜,是裴淩筠上榻來了。
他鑽進被褥裡,抿唇默了片刻,將背對著自己的小婦人摟進自己懷裡。
容卿音掙紮了下,被他抱得死緊。
隻聽他附在自己耳邊道:“音兒,莫要推開我,我給你暖暖手腳可好?”
容卿音不說話,他的手掌握著她的手,他的雙腳夾著她的腳。
是暖了些,手腳不再那麼冰涼,後背也貼著他熾熱的胸膛。
念及今夜的煙花,容卿音還是乖乖地窩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一夜無話。
天尚還灰濛濛的,裴淩筠便起身了。
縱使他的動靜再小,容卿音還是讓他吵醒了,欲要跟著起床。
他壓著被褥,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天還未亮,被褥裡還暖和著,你再睡一會兒,我餵了雞鴨和豬再出去。”
他趕早去鎮上找抄書的活兒,尤其是在這段日子,在家裡也是整日地抄書。
容卿音也不捨離開暖和的床褥,聽了他的話賴在被褥裡又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外麵的日頭已經把屋裡照的亮亮堂堂了。
掀開被褥起床穿衣,疊好被褥就去了灶房。
鍋裡熱著兩個烙餅。
容卿音拿起來,配著醃菜吃了。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
他不是不喜歡自己麼?不是嫌惡留在容家當贅婿郎麼?為何在平日裡總關心自己,對自己這麼好。
如今阿爹已經不在了,冇人總拿著救了他一命這話來壓著他了。
他該是不用再虛情假意對自己好纔對的。
晌午時,容卿音正在院子裡攪炭盆裡的灰,是燒含笑樹枝燒出來的灰。
用這些灰瀝出來的灰水可以做糯稻糍粑。
裴淩筠帶著一摞書回來了。
“音兒,我回來了。”
容卿音看了他一眼,輕輕應了一聲“嗯”。
見她還對自己還是如此冷淡,裴淩筠不住地歎了歎氣,自胸襟裡掏出兩個小罐子。
“音兒,這是給你買的潤膚膏,日後我去了京城,你也還有得用。”
容卿音攥緊了手裡的棍子,默了一刻道:“裴淩筠,你不用特意對我這麼好,買這個潤膚膏也要不少錢,還有昨夜的煙花,何須如此浪費?”
裴淩筠越聽她的話越覺得怪異,尤其是最後那句話。好似她的言語多了些文雅意味,不似以往說話粗鄙,舉止少了些粗魯。
往日他若是買了潤膚膏,她雖也會說自己費錢,可眉眼間都是欣悅之色,斷不會像如今這般冷淡。
不知為何,心中忽而漫起不安。
他深深看著她,低聲道:“音兒,我覺得值得的,便不算費錢。”
聽了他的話,卿音眼眶倏然一熱,視線模糊起來。
她忙轉過身背對著他,怕他發現自己眼中的淚水,強裝冷淡道:“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