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朱祁鈺立刻皺起眉頭,問道:“於謙,你到底什麼意思?”
於謙神色淡然,回道:“想當初,襄王殿下兩次監國,先帝並未猜忌,還落下賢王之名,因此,臣以為隻要殿下一心為公,便是此時出任監國,等皇上回朝,理應不會對殿下心存芥蒂。”
朱祁鈺踱來踱去,說道:“朝中大事,有六部和內閣,暫時不會出什麼亂子,若是非要有人監國,不是還有見深侄兒呢?”
“六部和內閣可以在短時間內保證朝廷正常運轉,可是,若皇上一月未歸,一年未歸,又當如何?皇子年幼,國賴長君,終究需要有人站出來。”
朱祁鈺沉默了,誠然,朱見深隻有兩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可他不是。
但是,對於那個位置……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朱祁鎮和朱祁鈺並非同母所生,兄弟二人隻差了一歲,小時候關係非常親密,由於宣宗皇帝早逝,朱祁鎮八歲繼位,並在一個月後冊封弟弟朱祁鈺為郕王,奉藩京師。
從此以後,兩人的關係由兄弟變成君臣,隨著年齡不斷增大,朱祁鈺早已經到了就藩年紀,可是朱祁鎮捨不得他走,始終冇有給他明確的封地,便一直留在京師。
此番朱祁鎮禦駕親征,雖然冇有指定監國位,可誰都知道,京師中還有個郕王。
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等回來的卻是一道詔書,郕王成了大明皇帝第一繼承人!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雖說皇位有兄終弟及的傳承,可是,朱祁鎮是有兒子的,哪裡還輪得到朱祁鈺這個弟弟。
這道詔書讓朱祁鈺感到無所適從,他想儘一切辦法探聽彆人的口風,卻始終猜不透朱祁鎮的想法。
“於謙,我最後問你一次,詔書的事你真不知情?”
“真不知情,而且,下官也很疑惑!”
“剛纔那些人,真的與你無關?”
“下官發誓,絕對無關!”
朱祁鈺沉吟半晌,說道:“你可知,本王為何要設宴招待這些人?”
“這個……”
於謙頓時愣住,他原本以為,郕王覬覦皇位,於是偷偷拉攏了這些人,可是聽這話的意思,人家和自己一樣,都是被皇上那道詔書坑的,身不由己。
“自打皇兄深入大漠的訊息傳來,京師之中便有流言,有的說皇兄已經遇害,還有人說皇兄被瓦剌也先俘虜,總之,流言蜚語滿天飛,這件事你可知情?”
“下官略知一二,不過那都是坊間流言,不可信。”
“你這樣想,不代表群臣和百姓也這樣想,若是聽之任之,任由這些流言繼續散播,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謙思索半晌,說道:“殿下說得對,是下官考慮不周!”
“至於這些人……哼!”朱祁鈺冷哼一聲,說道,“他們的所作所為本王看得一清二楚,若這一次本王拒絕,他們日後還會尋找彆的機會,倒不如將計就計,看看這些人的狐狸尾巴!”
於謙聽完,不由得搖頭道:“原來殿下有如此深意,倒是下官格局小了!”
“行了!”朱祁鈺擺擺手,說道,“既然詔書之中專點了你的名,說明皇兄很重視你,如今大位空虛,國本不穩,朝廷就靠你們這些大臣了!”
於謙行禮道:“請殿下放心,下官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兩人交談至深夜,於謙這才告辭離去。
朱祁鈺獨自坐在書房,兒時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朱祁鎮雖然比自己隻大了一歲,卻知道身為哥哥,要處處讓著自己,處處護著自己。
隨著年齡增長,兩人的關係早已變得愈發微妙,朱祁鈺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留在京師,是時候出去就藩了。
可是,就在這時,瓦剌大軍南下,朱祁鎮禦駕親征,再然後,就收到了這份詔書。
上麵寫的清清楚楚,繼位者是自己,而非皇子。
看著窗外的明月,朱祁鈺喃喃道:“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正統十四年九月初一,奉天殿。
明朝的朝會分為大朝和常朝。大朝一般在元旦、冬至和皇帝壽誕當日舉行,為禮節性的朝會。
常朝又分為朔望朝和日朝,其中朔望朝顧名思義,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舉行,屬半禮節性的朝會,日朝則是每日處理政事的常規朝會。
朔望朝的規模僅次於大朝會,京城中有品級的官員都要到場。
由於皇帝出征未歸,本次朝會由孫太後代為主持。
朝會一開始,太監金英拿著一份聖旨站出來,念道:“詔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宇內,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皇長子朱見深,為宗室首嗣,天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欽此!”
群臣開始竊竊私語,立朱見深為太子,表明瞭孫太後的立場。
可是,坊間都在流傳郕王即將繼位,看這情形,免不得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金英唸完之後,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大人,由於皇上尚未回京,今日的朝會就先到這裡,退……”
“啟稟太後孃娘,臣有事奏!”
隻見徐珵突然站出來,俯首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至今未歸,群臣無主,臣懇請郕王殿下繼監國位,主持大局!”
“臣附議!”
“臣附議!”
徐珵說完,立刻有人站出來附議,分彆是石亨、石彪叔侄,錦衣衛指揮使馬順,錦衣衛指揮僉事曹欽,在這些人之後,陸陸續續又站出十幾個人。
孫太後見狀,沉著臉說道:“當初皇上禦駕親征之時,諸位卿家為何不提監國之事?”
話音剛落,內閣首輔曹鼐便站了出來,說道:“太後所言極是,在冇有得到皇上確切訊息之前,我等應該恪儘職守,做好自己的本分!”
“曹大人此言差矣!”
徐珵雖然官職不大,但是若起論唇舌之戰,人家也是進士出身,自認為不比這位內閣首輔差到哪裡。
“皇上派人送前線送回來的詔書,其中寫的明明白白,若皇上以身殉國,則由郕王殿下繼位。井都尉,張學士,詔書是你二人送回來的,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