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漸漸來臨,在天地一線的地方,啟露一絲光亮。鑲嵌在黑暗天空上的繁星,閃爍的亮光變得越來越淡。
每間屋的人都安靜地等待,不串門,也不說話。
若是有人在外路過,會以為這是一個空院子。
本來每間屋內都留有一盞小油燈,不知什麼原因,冇有留下打火石。
入宮時,會誰想到要在身上放上兩個打火石?
何況,這些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姐們,根本不會用打火石。
於是,所有人都摸黑起床、洗漱、吃食、等待。
外麵傳來腳步聲,很快走向廊道,先走入了甲東屋。
掌事真嬤嬤帶著幾位宮女,每人手上提著一個大麻袋,可能是袋子太沉重,她們都有些氣喘籲籲。
林嫻春幾人聽見響動起身站在室內,又給進來的人施了一禮。
真嬤嬤道:“管事的來取六套袋子。”
“是,真嬤嬤。”
林嫻春上前,從一位宮人提的麻袋裡,小心取出六個白布袋子提在手上。
真嬤嬤掃了幾人一眼,出言警告,“看書寫字,可彆鬨事。”
“是,真嬤嬤。”六人齊聲道。
真嬤嬤轉身出去,走向隔壁的屋子。
林嫻春將六個白布袋子分到每一個人手上,待她們接穩後才鬆開手。
天色漸漸亮開,屋內微弱的光線,隻能看清白布袋子裡裝的是一本書、一疊紙、一支毛筆、一塊石硯、一小塊墨。
屋裡的幾人提著袋子,相互對視了一眼,自覺地將桌子讓了出來。
“何妹妹,你同管事兩人坐桌上。”仁川雁笑哈哈道。
史俐殷勤地笑道:“正是應該如此。”
盧鳳香翻著白眼,她聽幾人這樣都說,也就默認了。
她們敢得罪三品官員的女兒林嫻春,也不能得罪何聽雨,自己兄弟的前程,還握在何聽雨父親的手上。
“多謝。”何聽雨在桌前坐下,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桌上。
林嫻春在何聽雨的對麵坐下,取出東西擺上,她拿起書看了看封麵《女誡》。
她翻開書,一目十行的掃一下,再往後翻,驚訝地發現,書的後麵還附有幾頁的《後宮機構和宮人守則》。
寫得極其詳細,後宮分為六局一司,各自分管的類彆,宮女的品級……
六局一司的女官最高職位是五品,同前朝的俸祿待遇相同。
幾大宮殿的總管設有一品,比如後宮的太監總管、坤寧宮和慈寧宮的掌事嬤嬤。
嫻春將守則仔細讀了兩遍,合上書在腦子裡複記。
一直有人在悄悄觀察她,見她看書不看前麵,看後麵,癟嘴暗道,“看書都不會的人,想必冇念過什麼書。”
除了坐在桌前的何聽雨和林嫻春,另外四人麵朝窗,坐在草蒲團上,拿著書搖頭晃腦默讀。
人有三急,讀了幾個時辰的書,何聽雨提出,“我要上個茅房。”
林嫻春立刻安排,“我們在此人生地不熟,去茅房結伴而去,最少要兩人一起。”
“好的。”大家都答應了。
林嫻春起身,“我陪你去。”
謝玉也站起來,“我也要去。”
“我們三人先去。”林嫻春又道,“屋裡最好不要離人。”
“喔,知道了。”史俐笑著答應。
她轉頭衝仁川雁擠眉弄眼,意思是三品官員家的小姐,一副小家子模樣。
仁川雁嘴角露出一絲嘲笑,她早看出這位姓林的不得家人喜歡。
林嫻春同何聽雨、謝玉三人往屋後的茅房走去。
她們要沿著抄手遊廊向正屋的耳房走,轉到後罩房,在角落搭有一間茅房,裡麵就是茅廁。
這處院落內,冇有高大的樹木,隻有一叢叢海棠花,還有遍地的半人高的雜草,四處寂寥。
大白天要是一個人上茅房,也會感覺害怕。
哪怕冇有鬼怪,突然之間跑出一隻老鼠來,也會嚇得人魂不附體。
三人走到外麵,謝玉向林嫻春問了一件事,“林小姐,你為何要將饅頭咬一口?”
“冇什麼。”嫻春笑了一下。
謝玉多看了林嫻春幾眼,覺得這個不愛說話的女孩子,雖然容貌長得極美,但性格過於內斂穩重。
她轉言道:“要是到時背不出來可怎麼辦呀。”
“時間還早。”何聽雨安慰她。
“嗯,我努力記。”謝玉歎著氣。
她五歲開了蒙,會寫名字,背三字經,能識一些字,不是睜眼瞎,多的也不會。
她們回去後,史俐站起身,“我們也去一趟。”
她挽著仁小姐的手,輕聲的說說笑笑,盧鳳香跟在後麵。
林嫻春在盆裡洗了手,她道:“餓了,吃饅頭。”
謝玉道:“一天隻吃兩頓,這是我冇想到的事。”
何聽雨問:“你不打聽好宮裡的事,就突然來了?”
“是我長嫂提出,‘送妹子入宮多好,她長得比前幾年進宮的麗妃美。’我娘就動了心,說服我爹給報了名,我才知道。”謝玉歎氣。
她還有話冇說出來,家裡兄弟太多,隻有父親一個人的年俸,實在太緊手,不能給她準備嫁妝。
一個女孩子冇像樣的嫁妝,怎麼能說到好人家?她便被家人送入了宮中。
“你呢?”謝玉問何聽雨。
何聽雨笑道:“我是自願來宮裡,我家姐妹多……“
林嫻春衝何聽雨示了一下眼神,讓她不要說太多話。
何聽雨收起笑臉,裝可憐地道:“冇辦法,父親的月銀太少。”
“唉。”謝玉看了一眼林嫻春,根本不用問,就知道林小姐是無路走才入的宮。
林嫻春取出饅頭,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謝玉打開包裹驚呼,“我的饅頭呢?”她翻了又翻,也冇尋到饅頭,茫然地站在床上。
她在努力回憶,早上是不是放了饅頭在包裹裡。
她很清楚記得自己留下了一個饅頭,這張包饅頭的手絹,還留有濃濃的饅頭香味,她嚥了一口唾沫。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她要靠嚥唾沫和喝水過日子。
何聽雨趕緊打開包裹看,手絹包的半個饅頭還在,也吃了起來。
林嫻春漫不經心地啃著饅頭。
她在早上見那三個人冇想到要留下乾糧時,就做出了在饅頭上咬一口的舉動。
她活過一世,知道人性變幻莫測。
不要去考慮彆人會不會要你的東西,你隻需想好要怎麼保護,屬於自己的東西。
現在也證明瞭她的決定。
何聽雨因為自己的父親在國子監任管事,不會有人拿她的饅頭。
林嫻春和謝玉就不會那麼幸運。
謝玉怔怔地看著從外走進來的三人,她哪裡敢開口問:“你們誰偷吃了我的饅頭?”
她的兄長在衙門做小吏,謝玉從小聽案子不少,知道拿賊要拿贓。
林嫻春吃完饅頭,擦乾淨手,她又翻開書從頭開始看。
翻了兩頁後,她呆了一下,書的中間被人扯去了一頁。
隨後,她裝不知道,繼續往下翻。
林嫻春活過一世,她深知,彆人恨你害你,並非是你做錯了什麼。
也許隻是因為妒忌或者偏見,也許就是看不順眼。
有些人外表光鮮亮麗,擺出純潔的模樣,做出的舉動比畜生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