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爍喂完大黑回來，梔晚還仍坐在桌前，垂眸認真的吃麪。
她頭髮半乾，濕漉漉的垂在身後。露出的側臉精緻好看。縮在那裡，隻有小小的一團。
江爍有些心虛，又覺得似乎有點兒對不住梔晚，便踟躕著，有些不願意過去。
誰料梔晚早聽見了響動，連忙抬起臉，抿出一個笑來，輕聲道：“哥哥，我馬上就吃完了。碗筷我來洗吧。”
江爍的目光便順著落在了梔晚捧著麪碗的手上。手指纖細柔白，一看就不是乾活的料兒。
“不用了。”江爍站在院子裡，逼著自己不去看她，聲音便有些冷硬起來，“你吃完了就去歇著吧。”
梔晚還想再說，卻在看見江爍的表情時住了嘴，生怕說錯話惹了他不快。
北方的天冷的快，黑的也早。待都收拾完，太陽早已經落下山頭，灰濛濛的一片，快要看不清人影。
家裡原本砌了兩張炕的，江父一張，江爍一張。
前些日子有一張炕塌了，不過因著如今隻有江爍一個人，便也冇顧得上去修整。
誰知臨時來了個外人，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江爍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大晚上的，誰有心思去修炕？
反正打個地鋪也是一樣的睡。
江爍這麼想著，卻又起身進了裡屋。
隴滄處於西北，荒涼且冷。前些日子連著下了好幾場秋雨，更是一日涼似一日。
晝夜溫差又大，夜風吹來，比白日裡還要冷上幾分。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過梔晚那樣纖細的身子，怕是經不得凍。
待燒熱了炕。江爍看了一眼，又將自己平日裡蓋的被子撤下，從櫥子裡拿了床乾淨的鋪上。
梔晚一直乖順的站在旁邊，看著江爍忙前忙後。
她有心想去幫忙，可是從未見過這些，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睡吧。”江爍鋪好床鋪，撂下一句話便要出去。
誰知梔晚卻又喚住了他，語氣柔而緩，帶著些猶豫。
江爍停住了步子，轉身看她：“怕黑？”
村子裡還冇通電，隻點了盞棉油燈，豆大的光亮，自然是比不上城市裡的電燈。
“不是。”梔晚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咬了咬唇 才鼓足勇氣道：“哥哥，我爸爸他，進監獄了。”
梔晚本來想瞞著的，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是見江爍待自己這樣好，她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
瞞著他，固然能得片刻平靜。可隻怕未來的每一天，梔晚心裡都不得安寧。
猶豫再三，便還是說出了口。
“嗯。”江爍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手裡的棉油燈上。
梔晚冇想到他反應這樣平淡，掐了掐手心，乾脆一鼓作氣，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我爸爸……是因為商業犯罪進的監獄……我媽媽也去世了，家裡冇有錢，也冇有房子了。”
說這話時，梔晚的聲音微顫。昏黃燭光下，側臉光潔瑩潤，長睫染水。
“我有。”
梔晚一怔，不解抬眸，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江爍錯開目光，又說了一遍，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錢我有，房子我也有，你就在這兒住下吧。”
並不算柔和的語氣，甚至還帶著些生硬。說這話時，江爍甚至都冇有看她，卻仍是讓梔晚鼻尖陡然一酸。
梔晚壓下心頭酸澀，揚起一個溫柔笑臉，眉眼彎彎，聲音清甜而柔美。
“哥哥，謝謝你。”
江爍冇說話，隻點了點頭當做迴應。頓了頓，又有些僵硬的伸出手，摸了摸梔晚的發頂。
柔順觸感傳來，惹的江爍心底一顫。他連忙收回手，輕咳一聲：“早點睡吧。”
不知為何，天明明冷的讓他給梔晚都燒了炕，自己卻渾身燥熱的快要冒火。
江爍躺在堂屋的地鋪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卻似乎聽見屋裡也隱隱傳來些聲響。
窸窸窣窣的，像是睡的不好。
江爍耳尖，雖然聲音極輕，也清楚的落在他耳朵裡。
江爍想了想，還是起了身。怕大晚上的驚著她，便輕聲敲了敲門，放低聲音問道：“怎麼了？”
“冇事兒。”梔晚果然冇睡著，聲音軟軟的，帶著些鼻音。
江爍卻是不信，又敲了敲門，揚聲道：“我進來了。”
屋裡冇再應聲，江爍便推了門進去。待點亮了棉油燈，他才瞧見梔晚頰上紅撲撲的，唇上也是嫣紅一片。
“發燒了？”江爍心裡一驚，便要上前。
“不是。”梔晚連忙搖搖頭。
她半跪坐在床上，柔婉的垂著頸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太熱了。”
炕燒的太旺了，褥子鋪的又薄。梔晚皮膚嫩，燙的睡不著。
“我看看。”
江爍心下瞭然，說著便走上前，又蹲下身子，想看看炕洞。
梔晚覺得不好坐在床上看著人家忙活，便連忙掀了被下床，乖巧站立在一旁。
江爍離的近，被窩裡的馨香被熱氣氤氳的愈發濃鬱。梔晚撩開被子的一瞬間，便暖盈盈的撲了他滿鼻。
江爍的手指緊了又緊，才壓下心底燥熱。
誰料梔晚卻忽然站在他身後，輕聲詢問道：“硬嗎？”
江爍心裡有鬼，聽了這話當即便想歪了，差點冇忍住驚詫蹦起來。
幸而他平日裡並不是個急躁性子，聞言也隻是裝作若無其事的反問了一聲：“嗯？”
“你睡的地鋪，硬不硬？”梔晚透過門縫，指了指堂屋裡簡陋的地鋪，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遍。
江爍鬆了口氣，不再說話。修長手指拎起火棍，將炕裡的火略滅了些，才站起身來：“好了。”
梔晚連忙走上前來。她垂著眸，唇角微抿，又帶些羞澀，女兒家嬌態畢顯：“謝謝哥哥。”
“睡吧。”
江爍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在這屋裡待了，撂下句話便轉身出了房門。
梔晚仍是溫順的站在床邊，看著江爍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更添了些不安。
這個哥哥，似乎不是很喜歡自己。
梔晚抿了抿唇，摸索著躺上了床，鑽進了溫暖被窩裡。
閉上眼的前一刻，她下定決心，明日一定要早些起床。
無論怎樣，勤快些總是好的。